《香蜜之繁花似锦》山林

2、润玉

　　穷奇这次的反噬比昨日更甚。直到半夜。她才从他身上下来。她临睡前给他喝杯水。

　　润玉摇头，说：“我想喝茶！”等她换成茶端到他的唇边，他感到她端水的手都是抖的。

　　润玉也自行躺下，他躺的位置已放好一个枕头。他极力克制睡意，回想之前的一幕。她坐上来时，他感到她的身体轻如蝴蝶。这并非正常，难道她入魔了？不然为何花界全无她的踪迹？

　　他终究抵挡不住睡意，等他进入梦中。又看到了昨天的情形。而这画面却又不断推新变更。年幼的他站在小白面前，听对方说：“请问北边怎么走？”

　　润玉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不是梦，是他过去的记忆。他被先天后哄骗吃下浮梦丹后前事尽忘。再见娘亲后恢复记忆，原以为是全部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缺失的记忆。

　　润玉上位后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他忍不住猜度：“莫非是小白趁他虚弱给他施了幻术，来迷惑他的心神？她为自己耗尽力气，难道是苦肉计？可是，那股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梦中的情景仍在继续。小润玉听到对方问路，隐隐有些失落。他灵机一动：“那边珊瑚的位置就对着北边！”

　　珊瑚丛那有个迷魂阵，走那里多半又要绕回来。他等在这里，就能再看见这男孩。

　　男孩谢过就匆匆过去。小润玉等了一阵，竟没看到人绕回来。他跑过去看，只望见远处对方的衣角，那人是往南走了。

　　小润玉呆了呆，水族都会绕圈子回来，为何那人能走反方向。他垂头丧气转身蹲回水草处，过了良久。他又跳起来：“不好。南面有个隐蔽的水蛇窝，见生人就要喷毒缠死对方。大家都避着那地方走。”

　　小润玉使出娘亲教的遁水诀，快速往南游去。不到半柱香到了那处，果然见到白衣男孩手持利剑在和几条大水蛇打斗。男孩占了上风，正要跃出去。却被当面喷了一脸毒血，在他摇摇欲坠之际，水蛇张开血盆大口，伸出尾巴就要围住他。

　　小润玉大喝一声，不自觉亮出尾巴将男孩缠住，用力拉了回来。他抱住男孩奋力逃命。因熟知湖底地形，兼男孩懂的放迷雾弹，硬是让他们逃了出来。两人到了安全地方，对视一眼，齐齐瘫倒在地面。

　　过会，男孩心有余悸，声音颤抖地说：“我最讨厌蛇了。果真难缠！那尾巴要缠上来，我这辈子都得做噩梦了。”

　　男孩话音刚落，就见到小润玉银白色的长尾。男孩低着头看不到脸色。小润玉慌忙藏起自己的尾巴，害怕他会鄙夷。谁知男孩一抬头，顶着带血的脸，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的尾巴真美！好像天上的银河呢！”

　　润玉和小润玉一同呆住了。那男孩眼中闪烁着光芒，抬头望向上空：“虽在湖底，也能感受到天边点点星光。这又是另一番景致了。但这都远不及你。嗯，星光十里不如你！”

　　小润玉听不懂他的话，却知道这男孩在夸奖他。他意识到对方无论修为和见识都在他之上。不由心头狂跳，自觉遇到一个大机会。他想跟这人做朋友，他想留住这男孩。听对方说外面的世界。还有对方的眼睛，里面没有鄙夷和不屑。他希望对方带着光芒的双眼能一直这样凝视着他。

　　男孩浑然不知他的心思。随口问道：“请问你是什么鱼呢？”

　　小润玉提着心，小心翼翼回答：“我……我是一条红鲤鱼。”

　　男孩呆了，说：“你的尾巴比鲤鱼漂亮多了。是更高级的品种吗？”

　　小润玉简直爱死他的话了。更不想放人离开。他鼓起勇气说：“嗯，我娘亲是公主!我……我是族里最好看的鲤鱼！”

　　小男孩笑了，真心称赞说：“看来你是鲤鱼界的小王子。失敬了，在下这厢有礼，谢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

　　之后的对话便是他清醒时看到的片段。等男孩小白离开后，润玉睁开了眼睛。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若数千年前他真有这么一个朋友，为何他没留住对方。他从来心性淡泊，所求不多。一旦动念，便是天荒地老也不会放开。

　　润玉起身看着手心，他还记得手握小圆镜的触感。年幼的他如获至宝，他双手紧紧捧着圆镜，兴奋地一路往家跑。他那天特别欢喜，回家后还珍惜地将镜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他对着镜子说：“你真好看！小白说你最好看了！”说着说着，他抱住镜子，笑了又笑。

　　过一阵，她也醒了。将昨日的动作重复一遍，等润玉吃完，她再送上一杯水就离开了。润玉转身望着她消散的方向，轻轻地喊：“小白！”

　　之后几天，她总是在傍晚出现，清晨离开。润玉梦境里的记忆也在继续。小白果真守诺，每月初一必会出现。他每次都带一堆玩具，细心地陪他一样样试过。拨浪鼓，水风筝，折纸，九连环，剪窗花，木制玩具，林林总总，闻所未闻。

　　小润玉很怕小白会厌倦他，愈发小心。他玩九连环一下就解开了，只要小白说一句：“哇，你比我解的快呢！”他就不肯在小白面前再玩。因水族那些孩子，只要他比他们厉害，他们就不高兴，不肯与他继续玩，还背地里骂他丑八怪。若小白肯一直陪着他，他宁愿自己永远是输的那个。

　　好在这种情况很少，小白年纪比他小，可本事很大。那些玩意就没有他不会的，还能跟小润玉一一讲述它们的来历和六界传说。

　　而且很快，小白就发现了他的示弱。他拉住小润玉的手，认真说：“朋友之间，就算论输赢，只要公平竞争，才是真心相待。况且，唯有你优秀，你的朋友才会越来越多。固步自封只会局限自己，切莫如此。”

　　小润玉说：“我不要朋友，我只要小白。”

　　小白说：“朋友有点头之交，酒肉朋友，兴趣相投，知心好友等等，你遇见他们，会有不同收获。别害怕，找对朋友就好！”

　　小润玉不明白，只关心小白会不会有其他朋友忘记他。直到小白拍胸膛保证，他才放心。

　　半年后，小润玉的劫难开始了。那天水族的孩子们找他玩。以前玩游戏他们输了，就要赶他走。小孩子都不记事，下回又叫他去玩。

　　但这一回，他们故技重施，赶他又骂他，他不再躲在水草丛哭了，而是骄傲地转身要走，拿出小圆镜照照，自言自语说：“我不丑，小白说我最好看了。”

　　这圆镜清晰明亮，有别于常用的铜镜，银制托底有水莲花的浮雕。在小润玉手里闪闪发光。引发了其他孩子的垂涎。他们先是说好话拐他，满口许诺只要送给他们，日后定天天寻他去玩。见小润玉死活不肯，就围上去动手去抢。

　　小润玉爆发了。他可以忍耐他们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将好吃好玩的东西拱手相让。唯独小白送的这圆镜不可以。那是他第一次收到朋友赠予的礼物。无论如何不能给。但一拳难敌四手，他眼见圆镜要被抢，终于爆发了龙力。瞬间，太湖水满溢高涨，天崩地裂。

　　事后，美丽温柔的娘亲惊慌失措，追究缘由。那些孩子自然不敢说他们要抢他的圆镜。只推说他是异类，面目可憎，玩游戏又事事抢先。这才打了起来。说日后不敢再与他玩云云。

　　娘亲信以为真，跟外公舅舅商量后，流着泪挥刀将他额头的龙角剜去，又拔去他的龙鳞。他哀嚎求饶，娘亲只哭着说：“孩子，你必须做条鲤鱼才能活下去。你听话，你是鲤鱼他们才会跟你玩，你听娘亲的话。”

　　万般痛苦又无力反抗下，他握紧小圆镜，流着泪安慰自己，就做鲤鱼吧，至少不会失去小白。

　　伤好后他日以继夜修炼，想要做条真正的鲤鱼。这一切他自然不会让小白知道。有一天，小白没有出现。他等到天全黑下来，哭着被娘亲拉回家里。接着他连续等了七天，小白还是没来。他把心一横，游出水面，可天地辽阔，他呆在水面竟不知往何处去。

　　半个月过去，小白出现了。小润玉激动万分，上前紧紧抱住小白。小白哀呼几声，他才发现小白受伤了。

　　小白解释说：“前阵子我被只鱼怪袭击了，养了几天伤。你莫要担心。不过我寻找许久的事情有了眉目，恐怕要跟你辞行了。等日后事了，我再来寻你。”

　　小润玉再三追问，小白才说：“我四处游历，是为了收集奇经异典。它们包含有各种新奇的咒术。我只要听闻哪有奇书，便要想方设法看到。我过目不忘，只要看一次就好，书便会归还。可有些书是人家传家宝，多少厚礼他们都不肯借阅。我只有使些法子，潜入他们家偷看。事后在他家放上厚礼。

　　我知道这有违君子之风，可家族孱弱，仇敌在侧。我若不强大起来，就不能护住家族了。”

　　小润玉呆了，他没想到小白竟有如此抱负。反观他只有变成鲤鱼的愿望。他不禁说：“你爹娘怎么不帮你。”

　　小白说：“我无父无母。”

　　小润玉说：“外公，舅舅呢？”

　　小白摇头：“都没有。只有族人和一个妹妹。”

　　小润玉很是难过，他以为自己够惨了，没想到小白比他还糟。他本想缠住小白要他一直留下。现在都不敢开这个口了。

　　小白安慰他：“没事，族人对我很好，我妹妹很听话，总会做好热菜热饭等我回家。只是家里的书我都学完了。我唯有勤加修炼更多术法，才能保护他们。我来水族就是听闻有一部奇书，但谁都不知它下落。我想去洞庭湖问问，不行就去钱塘江或东海。可能要很久，怕你担心，就跟你说一声。”

　　小润玉问：“你要找什么书？”

　　小白说：“梦陀经！”

　　润玉震惊了。之前他做为旁观者，只冷眼相看。连重复他当年惨剧，他也是面色如常。唯独这话让他听出许多讯息，小白的身份呼之欲出。可在现实为何没有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