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繁花似锦》山林

11、润玉

　　润玉连着三天都没睡好。第四天是沐休不用上朝。他一大早就去了省经阁，让天兵远远守在外头，才唤来魇兽吐梦。

　　小白警惕性极高，魇兽只得她内丹被润玉吞下那两天的梦。其后她使了锁梦术，魇兽再无法获取她的梦。

　　两天一夜的梦内容亦是不少。第一个蓝色所见梦，小白身着黑衣斗篷，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妙目。她慢慢在魔界的集市中穿梭，似乎在思考。突听见有魔怪大喊：“大消息，天帝下罪己诏！天帝下了罪己诏！”自天魔大战后，魔界对天帝又恨又怕。下罪己诏的消息引起集市轰动，当天就罢市。个个抢着发表意见，各种小团体高谈阔论。罪己诏的内容被一条一条诵读着。小白仔细听完，却快步离开。

　　等小白回到花界，她穿白色衣裙，坐在水池边仰望着星空。喃喃自语说：“这哪是罪己诏呀，分明是遗书！他一心想求死。他想先将污名背上身，让旭凤杀他。即竖立了旭凤的威信，又能让天界有个名正言顺的领袖。傻子，真是傻子！倾尽所有得来的位置，说不要就罢了。铸下大错不好好去补偿，干嘛还来个心系天下，不惜以命相抵的戏码。从前教他有问题要好好想解决办法，就想到这么个自我牺牲的法子么？跟他小时候自残有什么不同？越活越回去了。”

　　她心烦意乱，变出一朵莲花，撕一瓣说：“去”，撕另一瓣说：“不去。”她撕了十几朵莲花，数到“去”的就说：“去什么去？那条龙都不记得你了。难道去跟锦觅那样变成葡萄干么？你都荒废千年，打不过他，也算不过他了。他现在六亲不认，去了就跟渔夫和魔鬼的故事那样，渔夫救了魔鬼，反被魔鬼恨上了。再说你身体没好，一睡就起不来，能帮他什么？”

　　等数到“不去”，她又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送死么？找他找几千年，明知他去送死你忍心吗？当初若不是你稀里糊涂将他丢下，让他被老毒妇骗去天界，何至于让他孤苦至此。说好要找他的，总要守诺言吧。他又为锦觅做了那么多，你做姐妹的能不帮忙还吗？”

　　她念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了。她带上一种花界圣药，说：“吃了它虽然损些灵力，但能保证每天正常作息，先看看他再做打算吧。”她穿上男装，头戴上锁灵簪。对自己说：“记住了，不能多做停留，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忘记你就算了，这次去了，日后就不必再见。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润玉大为震动，小白是真的懂他。连从小长大的亲弟都未能全部明白，为何她一看就懂了。
　　她说她找了他数千年，她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另一个梦开始了，年幼的她站在被火烧成废墟的笠泽，双手遍布伤痕。敖浙追着她说：“小白，你都不眠不休翻找了三天。小白龙若在，也早就出来了。你休息一下，将伤口处理一下。”

　　小白转过身，双眼通红，她说：“小白龙还活着，他带着手链上有我用精血施展的幻术，幻术没破说明他还活着。他全族和亲人被杀，一定很害怕，我要快点找到他，不能留他一个伤心难过。”然而，她翻遍了整个太湖，仍是徒劳。她回到废墟，用剑刻下小白二字。流泪道：“小白龙，哪怕踏遍五湖四海，我都会去找你的。你不要害怕，我说到做到。”

　　等她筋疲力尽回到花界，远远已有人跑来迎接她。那人与她长的一模一样，就是锦觅。她喊道：“妹妹，你终于回来啦！”

　　小白明明累极，还在锦觅面前强颜欢笑，说：“不对不对，按顺序，这个月我应该做姐姐了。”
　　锦觅嘟着嘴巴：“才不是，你都几个月没回来了。不算不算。”

　　小白说：“算数你是算不过我的。那可是我吃饭的本事。我记得很清楚，这个月你才是妹妹！”

　　锦觅不依，拉着她说：“走了那么久，我天天都想你。菜每天都做多了，很浪费呢！你说，哪有我这么好的姐姐！”

　　小白再忍不住，紧紧抱住她，无声地流着泪，说：“幸好还有你在。还有花界在。太可怕了，太可怜了！”

　　锦觅不明白，只懂事地擦去小白的眼泪，说：“锦华，不哭，姐姐在这里。”

　　“锦觅，你真是半点便宜都要占呢！”小白含泪笑着，更加用力抱紧她。

　　晚上，小白画了一叠纸。锦觅看了半天，也帮忙涂涂画画。小白看见她的画，目瞪口呆说：“你这鬼样子是什么？”

　　锦觅指着小白的画，无辜地说：“按照你的画画的！”

　　小白看回自己的画，果然没好到哪里去。龙尾巴跟擀面杖差不多。她捂住脸说：“我们果然是亲生姐妹，都是灵魂画手啊！”

　　锦觅好言安慰她。小白摇头说：“我不能颓废。锦觅，我明天还要出远门。我这次去洞庭湖。我一定要找到小白龙。他不但是我的好朋友，可能还是我的……”她说一半就转口，说：“他就像兄弟一样。我可能要在外面呆很久，你要乖乖听长芳主的话，好好修炼。”

　　锦觅说：“小白，你别太累了。大家都天天玩，就你那么拼命。修炼就那么重要么？”

　　小白笑而不答。她心里却说：“我也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修炼。可是，我更害怕失去你，失去族人。仇人心狠手辣，龙鱼族说灭就灭，我怎敢放松。还有小白龙，我定要找他的。”

　　锦觅的出现，又勾起润玉的伤痛。当他看着年幼的小白，咬牙走遍五湖四海，边修炼边找他，更是心潮起伏。自从他失踪后，花界女孩子的玩意，漂亮的衣服饰物小白再没碰过，所有时间都被她精确利用起来。在遍寻不到他时，小白打听到人界有位数一数二，画人像出神入化的画师，毅然下凡变成一个小学徒，跟着那人学画。

　　画师姓吴，性格古怪，孤僻自私。他不轻易教人画画，对学徒动辄打骂。小白最乖顺，挨骂也是最多。喝的茶热了些，吴画师都会打她巴掌。冬天要她顶着水盆罚跪也是常有的事。这些折辱小白都默默承受下来，她用了十年，将画家的手艺尽数学到手。在一次皇室绘画活动上，技惊四座。尽得皇室嘉奖。吴画师以为从此要被小白压下一头。

　　谁知她恭敬地奉上所有奖赏給吴画师，对惊惶不安的吴画师说：“师傅，徒儿无意做画家。只想凭这手艺寻找一位故友。”并恭敬给吴画师磕三下响头要离开。

　　吴画师叫住她，声音尖锐问道：“假如你找的那人，实际在外逍遥快活，早将你抛在脑后。同过去相比，已是面目全非。你当如何？”

　　小白朗声说：“假设的问题我从不去想。若是相逢成陌路，相互间不打扰便是。但不去找他，永难心安。”

　　吴画师道：“我收徒无数，被我骂走的也不少。你天资一般，却勤奋刻苦。眼见你忍辱负重，我知你定然大有作为，更视你为眼中钉。不想你最像我，不慕浮华，是个痴心人。只是，小白，你至情至性，他人未必值得你这般相待。你留下吧，我定待你如亲生。将我毕生技艺传授于你。”

　　小白行礼谢过，道：“师傅，我耽搁时间太长了。我无心画道，只为寻人。”

　　吴画师恨声道：“我与你说实话吧。我自幼定亲，与未婚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两家同时蒙难。她家尽没，她则不知所踪。我寄居叔父家中，靠着父母留下钱财完成学业。但为了寻她，我跟叔父学画画打个下手。所得尽数用来寻她，从未喝过肉汤。我甚至想过，若她不幸沦落风尘，我亦不会计较。

　　就这样蹉跎到二十五岁，受尽冷眼才找到她时，她已是一位大官的妾。我想为她赎身，她冷言奚落，说我一穷二白，配不上她。又怨我不该寻她。离开后我心灰意冷，在叔父建议下，发奋读书，想考取功名。谁知她竟使了手段，让我终身不得入考场。气的叔父心疾突发。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他的至交，让我能以画谋生。我直到三十岁才有立足之处，三十五岁娶妻生子，然而这一生除了画画，再无让我能快活的事物。

　　小白，寻人可是一条不归路，耗尽一生未必能得好结果。望你切莫落得我这下场。”

　　小白再跪下行一礼，道：“谢谢师傅良言！实不相瞒，我寻的那人被人灭了满门，若我不去找。世上怕再无人记得他。我只盼见他过的好，其他我不会强求。徒儿就此别过，望师傅长寿康宁！”

　　吴画师长叹一声，小白留下一盒千年人参给他，再三拜别。她回到花界画了一叠画，找到之前寻人攒下人脉，又将五湖四海踏遍，将画交给熟人，托他们去寻。

　　她算着吴画师寿数将尽，又寻上门，以学徒身份侍奉汤药，悉心照顾一个月。最后几天，一位贵妇人寻上门，本已抱病在床的吴画师一见她，挣扎起身。那妇人道：“你被剥夺功名不是我下的手，是那家正室做的。后来我将她拉下，取而代之。现在她和那死鬼作伴，双双下了黄泉。他们是被子女所累，生生气死。而我的孩儿有出息，为我请来诰命，再无人敢欺。”

　　吴画师气结：“你是来跟我炫耀的？”

　　妇人流泪：“那年若非你来，我已下毒送他们一家入黄泉了。我是恨过你，在我被人百般欺凌时你没有来。可是，你叫我跟你走的时候，我是愿意的。然而那家就是害我们两家的幕后凶手。我若与你去了，你怕是命都没有了。你刚出道画的画都是我买下的。本不想打扰你，可你这徒弟来求我。我也快死了，就想来跟你说一声，你是我一生中的光亮。谢谢你！”

　　小白悄然离开，留下他两人。临终前，吴画师对她说：“小白，谢谢你！我不恨了！祝你能如愿以偿！”

　　小白流泪送走他。在为吴画师守灵的夜晚，她望着天空的北斗七星，说：“小白龙，你可还会看北斗七星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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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我发现才是倒霉的那个！被条龙坑了数千年
渔夫与魔鬼的故事出自一千零一夜。
被困瓶中的魔鬼许愿，前三次救他的都会得到报酬，可他等到绝望，就许下第四次愿望，杀死救他的人。这个故事有真实人性
对于润玉来说，天后旭凤锦觅或其他人是头三个，因此过去他能忍耐天后的欺压。而他黑化后，小白是第四个，开始他会恨小白。小白也预计到这情况，因而她救润玉也躲着他。岂料她才是第一个，这才让润玉放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