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月光照东墙》满面烟火的月亮

5、同龄女子（一）

　　当银灰的“艳后”缓缓滑入小区车库的时候，已经转钟了。从许美静的《明知道》听到了《影子情人》，算算时间，路上花了也快四十多分钟了。油箱显示，油消耗了不少，还是平稳的金钱代价。
　　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收听留言，因为今天，手机已经给打没电了。“你有四个留言。”
　　第一通是妈妈的，“明天我比赛，你可别忘了来，穿我给你买的那件旗袍，还有珍珠耳环。要是忘了，我就好好收拾你。明天和斌杰一起来，早一点。”
　　第二通是蓝斌杰的，就像串通好的一样，时间卡得严丝合缝，“咏曦，明天早上8点我来接你，你早点睡，回来晚了，就别回电话了。”蓝斌杰是很体贴的人，叶咏曦以前也没有好好欣赏过，现在看来，有些意外。
　　第三通留言播放时，咏曦正在换衣服，听到那个声音，手僵在半空，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你说过，会帮我推到那堵墙的，为什么，现在你却成了那堵墙呢？”冷冰冰的，是郑萍萍，咏曦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就这衣服，倒在了床上。眼角的泪，就这样流下来，谁知道，郑萍萍会不会流更多的泪呢。
　　脸侧到一边，热气呼到柔软的床单上，又弹回脸上，湿湿的。第四通留言已经自己蹦了出来，“叶咏曦，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机会？”也是只有这么一句，啪地挂了电话。那是史君豪，姚书玲最爱的史君豪，最爱叶咏曦的史君豪。
　　四通留言，两个人再告诉她未来，两个人再提醒她过去。难道人的未来真的战胜不了过去吗？
　　胡乱蹭了蹭眼角，咏曦爬起来，从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册子。好久都没有看了，白白的一层，高级灰的封面显得更高级了。
　　如花的笑颜，即使笑得再疯狂，也不用担心皱纹的年龄。咏曦惊讶于多久没有看到自己这样笑过了。是五年，还是十年。也许更早吧，当母亲为她请来专职家庭教师的那个时候。那一天，母亲告诉她，你，我的女儿叶桑桑，要开始成为企业家第二代中最出色的女子，叶咏曦。从此，叶家大宅里，除了口语中的叶桑桑以外，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已随风飘去，或者说若隐若现，有的，只是冷静自持的叶咏曦，一个配得上豪门门槛的金枝玉叶。
　　抬头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咏曦觉得自己还是很美的，但却美的苍白，冰冰的，静静的。抚摸着自己的脸，依旧没有眼角纹，可内心却好像皱褶丛生。照片里的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她。而照片的她们，也变成了另外的她们。
　　咏曦抚摸着四个女孩以名高一中正门为背景的一张合影，照片是君彦拍的，光线和影的关系把握得很棒，拍出的人都很美。天很蓝，心也很宽。
　　那所中学是叶咏曦与姚书玲、郑萍萍、宋悠然四人同时相遇的最初场所。四个人同龄，性格与背景却不甚相同。姚书玲和郑萍萍两家和咏曦家颇有渊源，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极好，常常将娃娃亲之事挂于嘴边。可惜相遇太早，彼家的男子未看出邻家女子的人才，而此家的女子情窦未开。好端端的亲事就这般被耽搁了，三家的家长每每谈起，也无限唏嘘。儿孙自有儿孙福，说的也就是这种。
　　名校不能只收家境好的学生，总需要优等生为自己提气，否则，迟早名不副实。宋悠然便是此种制度的受益者。她家条件仅是小康，却因为成绩极好，被名高破格以奖学金的方式录取。她也知道学校招她进来为的什么，所以更加刻苦地学习。悠然漂亮，却不苟言笑，好像书本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当年她们四人被戏称为那一年次的四大美人，只不过用的不是经典美人的名字，而是五行中的四行——金木水火。姚书玲性格直率，风风火火，以可爱见长，自是“火美人”；郑萍萍风姿妩媚，柔情似水，不愧为“水美人”；宋悠然，知识女性，书中的“颜如玉”，只是表情木讷，委屈其为“木美人”；而叶咏曦，品性高贵，只是有点高不可攀，虽耀眼，却不是常人可以遐想之人，“金美人”当之无愧。
　　书玲和咏曦的关系最好，也许正应了五行相生相克之中的“火克金”，再坚硬的金，在火的燎烧下，也会化成一滩水。任咏曦再冷静，也经不起书玲的冲动折磨，也正是这样，咏曦最初的心事，也只有书玲知道。那10年前的月亮，也只有咏曦和书玲可以看到。
　　但书玲也有自己的死穴，而这个死穴，只有咏曦能够安抚。那便是史君彦的弟弟，低一年级的君豪。
　　人常说，青梅竹马是千年的缘分，但书玲和君豪更像是一对冤家，经常为一些有的没的打得不可开交。君豪谁的帐都不买，唯独惧怕咏曦，为此，书玲常嘲笑他是因为害怕咏曦成为他大嫂后，在家里支使他。君豪是堂堂男子汉，偏偏在斗嘴上成了汉子难。在嘴巴上沾不上什么便宜，心中于是耿耿。直至某日语文课上教授《孔雀东南飞》，忽然如醍醐灌顶，兴高采烈地跑去找书玲，弄得班上男生起哄，以为有什么桃色纠纷可以晕染。姚书玲整装待发，准备沉着应战。正当大家期待之际，君豪却语出惊人：“姚书玲，你今后嫁人的话，你的婆婆肯定会这么评价你‘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说完，全班哄堂大笑，而书玲只是呆呆地看着君豪，仿佛他是怪兽。平常聒噪的人，一旦沉默，便如即发的海啸般可怕，君豪也愣住了。一时间，两两相望，爱恨看不分明。旁观人群也甚为讶异，不知道男女战争怎会演绎成默剧。电光火石之间，咏曦果断地浇灭了星星之火，向君豪“呸呸呸”了几句，将他推出了班级，并恶狠狠地瞪到，暗示我会告诉你哥哥的。君豪却猛地憋红了脸，仍旧说不出话。咏曦见他发呆，也不再理，急急转身去找书玲了。
　　这厢书玲已转身从后门出去，一下午都没有回来。放学的时候，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有说有笑地和咏曦相携回家，对当日之事绝口不提。只是自此史家二公子史君豪成了姚书玲的魔咒，碰不得。
　　那一年，书玲和咏曦是15岁，即使心灰，也无所谓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