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碍》秋措

8、第 8 章

　　第二早醒来，秋珂只觉头晕眼花、眼痛酸胀，浑身像被碾过一般，骨头又酸又疼，还提不起力气。偶尔还会打个寒颤，仿佛身体里面禁锢着一团出不去的寒气。

　　愣了好久，秋珂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发烧了。

　　修为还在的时候，身体强健的很，除了打斗偶尔会留下皮肉伤，记忆中秋珂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烧了。

　　今天这病来得迅猛急促，秋珂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况且心里也乱糟糟的，只想着盖着被子再囫囵睡过去。最好是睡到天荒地老，谁也别来打扰。

　　夜一早上来的时候，看到被子里还在熟睡的人，感觉有些讶异。但也没说什么，留下早饭，看了一眼脸蛋红扑扑还在睡的人，内心腹诽了一句：有这么热么？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中午送午饭，发现早上送去的吃食分毫未动，而被子里的人脸庞更是红的厉害，才发现有问题。试探着喊了一下秋珂，也没有应答，前去探了一下额头，更是滚烫得吓人。在放任他在这发烧病死最好，还是送到刘大夫那看病？夜一沉默地纠结了一盏茶的时光，才万分不情愿地去请了大夫。

　　岛上岁月清闲，夜一找到刘大夫家时，刘大夫被隔壁的王叔叫去钓鱼了，医馆只有几个侍药的小童子在抓药、煎药，庭院里只剩小刘大夫在看着医书。小刘大夫虽一直跟在刘大夫后面学习医术，但还从未自己单独出诊过。夜一还真怕没了修为废人一个的秋珂，就这么活活发热烧死了，那自己最后可怎么对岛主交代？转念一想，发热又只是寻常病症，处理起来简单得很，即使是小刘大夫经验不多，也是足够的。

　　“阁里我前些天才去看过，一个个身体好得很，怎么就有人突然发烧了？只是入秋，大家都有修为傍身，究竟是谁，这么不胜秋寒呀。”

　　小刘大夫还很年轻，浆洗过的白袍一尘不染。目光温和。身上有常年跟药材打交道的淡淡药香。是一个一眼便让人想要亲近和信赖的青年。

　　夜一私下和小刘大夫的关系也还不错，但秋珂毕竟也是震惊江湖的重犯，现在虽被关在夜孤岛，但岛主分明给了他贵宾的待遇，实在不好宣扬。只好苦笑一下：“此人没了修为，所以身体比一般人要差些。”

　　没了修为？小刘大夫心神一转，便猜到几分。当即招呼了侍从把书收起来，背了药箱，也没要人跟着，便跟夜一走了。

　　小刘大夫赶到时，秋珂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被褥抱得紧紧的，额头发烫，但手脚却很冰冷。小刘大夫把了脉，心思一沉，本来舒展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夜一有些慌：“这病治不了了么？”

　　“发烧容易退，只是这病还有些蹊跷。他体内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在蠢蠢欲动。”

　　如果说他修为尽失，又怎会有如此雄厚霸道的真气呢？好似被刻意封印起来。

　　“夜一，我要好好为他看下，你先出去一下，也别让人进来。”

　　鲜少看到一向温和的小刘大夫如此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夜一也知道事情有些复杂，但没有多想，只当秋珂是被废修为后留下的病根，没及时护理好才病情有些复杂罢了。于是出了地牢，派人把守好牢门，便出去处理杂事了。

　　此时屋里只剩秋珂和小刘大夫两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若有所思。小刘大夫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微微挑眉，心下有了思量。也不急着为秋珂治病，他想到了曾今闲暇当志怪读物的一本不算医书的医书，有几丝合现如今秋珂的病状，只是有一个很大的出入让小刘大夫又不解，又很感兴趣。

　　桌上茶水还热，小刘大夫倒了一杯喝下，手摩挲着杯壁，细细考量起来。

　　过了一会，他起身看向床上烧得脸红彤彤的秋珂，先喂他喝了退烧药，渡了些真气过去，想探一探那股盘旋霸道的真气，但很快便石沉大海，无所踪迹。

　　“啧啧啧，有趣，有趣。”

　　秋珂眉头微微皱起，好似在抵触这股探寻的力道。

　　秋珂的额头细细密密出了汗珠，小刘大夫用手背轻轻一探，已是退了烧。只是秋珂仍昏迷不醒，额头紧紧皱着，在他那本来艳丽的脸上显得格外让人揪心。像本该张扬的美丽，现在变得十分脆弱。让人既想呵护，又想毁灭。

　　走神间，小刘大夫想起某个闲暇的午后，在庭院里听侍童们聊天的八卦。夜孤岛遗世独立，生活平淡，调剂生活的八卦大多是四荒八野的奇闻怪事。什么某某英雄一剑镇八洲，什么某某佳人被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等等等等。英雄美人的故事总是市井间茶余饭后的最爱。因为离自己的现实生活足够遥远，也就足够虚幻。在某个平凡的午后，在看医书的间隙，小刘大夫听到侍童用惊奇的语气说道：“美人榜第一名真的是秋柯公子？一个男人？”

　　“我听陆大哥说的，那还有假么？陆大哥可是刚从外面回来，消息都是新鲜热乎的！”

　　“一个男人能有多好看？能有小花姐姐好看么？”

　　“不知道。岛外的人真奇怪，可能审美跟我们不一样吧。”

　　“好想看看这个秋珂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侍童们的对话很快就转移话题了，闲听了八卦的小刘大夫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庭院里斑驳的树影，迷迷糊糊地想道：岛主继任的那天曾远远见过秋珂一眼，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但那挺拔俊朗的身姿，和因为少年得志而与生俱来的气度与风华，还是让人念念不忘的。

　　而如今，那个模糊的一瞥与现在卧床的青年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小刘大夫才觉得，即使落魄至斯，秋珂依旧是风华绝代的。

　　大约又过去几盏茶的时光，小刘大夫看秋珂的眉头没有那么皱了，探了探额头，烧已退。又把了把脉，那股霸道的气流变得平缓沉稳，波动有力，但就是探寻不到来处和去处。

　　小刘大夫来了几分认真，越探不得就越非要看看这究竟是何。当即坐好，闭眼冥想，细细踱了真气进去，慢慢跟踪寻找起来。很快，细细密密的汗珠爬满了额头，彷佛感觉到有外来的真气入侵，秋珂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起来很不安稳。

　　过了一会，小刘大夫猛然睁开眼，便立即重重咳嗽起来。脸色变得很是苍白，看起来比躺着的秋珂更像是病人。

　　“居然只能探到这一点。”小刘大夫看起来有些懊恼。运功这么久，只能探到真气的由来和去处皆隐没于秋珂腹部的地方，但并不是丹田，而是一个更奇特的、学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这也许就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医学上的奇迹呢。

　　小刘大夫苦中作乐。

　　不过，秋珂的腹部能有什么奇特之处呢。看了眼还在沉睡的人，小刘大夫生起了几分好奇，反正现在人昏迷着，看了也不知道。就看一眼，速战速决。

　　咽了口唾沫，小刘大夫竟然还有些紧张。嘲笑了一下自己，便大着胆子轻轻解了秋珂的腰带。

　　衣服松垮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衬。再看了眼还在睡的人，小刘大夫轻轻地解了扣子，正准备把衣服掀开，作恶的手突然被人扣住。

　　秋珂半起身，好看的眉眼现在没有一丝情绪，冷地可怕。扣着小刘大夫的手劲大得很，有点折痛了他。但小刘大夫不敢喊疼，只能尴尬地笑着，现在这个情况，他该怎么解释他不是想要轻薄秋珂呢？

　　正在微妙的僵持阶段，还在秋珂冷艳的面满是无言的愠怒和微压，还在小刘大夫苦苦思索该如何解释刚刚那明显是轻薄动作的行为时，一声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我，不是，不是……”

　　瓷器裂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夜一的手还保持着托盘的动作僵在那儿。

　　小刘大夫瞬间血色上涌，平时清秀白皙的脸庞如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早就把衣服理好的秋珂好整以暇地想道：倒是比我更像发烧了。

　　夜一处理完事物后，见天色已晚，早已过了饭点许久。想着小刘大夫看病一直没有用餐，便去厨房让厨子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亲自端着送过来。谁知一推门眼前景象吓了他一跳。小刘大夫平时挺斯文一个人，难道说，他俊秀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的内心？之前不是说跟绛雪姑娘有暧昧么……

　　空气中维持着尴尬的气氛，小刘大夫都有些声嘶力竭了：“夜一！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只是看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降雪！”

　　降雪？秋珂眉头轻轻一挑，一丝坏笑不着痕迹地落在嘴角。“你既然有心上人，又为何来撩拨我？”一双含情双眸哀哀切切，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咣当——！”正在默默捡碎瓷片的夜一，闻言又把碎片摔了个彻底。

　　信息量太大，夜一想退出这个是非之地好好理理。

　　“你，你胡说！夜一，夜一，你别走，不是他说的那样——！”见夜一放佛没听到似的逃跑似的走掉，小刘大夫怒瞪着秋珂：“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呢？”哀切的神情不复，秋珂懒倚在床头，好整以暇。

　　“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说罢，小刘大夫甩袖气冲冲地跑出去追夜一了。

　　秋珂的神情暗沉下来，只觉得不该发这个烧，险些被这个大夫发现了蹊跷。虽然现在蒙混过去了，但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骗。是个潜在的麻烦啊……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秋珂只觉得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