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碍》秋措

3、第 3 章

　　一岛孤悬，八荒睥睨。

　　夜孤岛独立于八荒之外，自成一派。岛上人人修炼学习，与世无争。也因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狱，关押着犯下滔天罪孽的危险人物，还从未有人越狱成功过。

　　很荣幸的是，秋珂就是唯一一个关进来还能站着走出去的人。

　　岛上风景很好，花团锦簇、姹紫嫣红，那些花草树木有一种不拘管束的恣意之美。岛上有一标志的断肠山，终年积雪，地势险峻。在岛上无论哪个位置都能看到那座山，静静矗立在那，仿佛暗藏了许多过往、许多故事。

　　“我小的时候，乳娘跟我说，曾今有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因为她夫君外出结果出了意外沉船，尸骨无存。她就登上山上，望着丈夫淹死的地方哭了七天七夜，而后，山上开始飘雪并且终年不化。后来，这座山就叫断肠山了。传说有人还能在山上看到穿红衣的绝色美女，有时还能听到凄厉的哭声，余音不绝。”

　　“那你见过这位红衣美女么？”秋珂一脸戏谑。

　　叶忱不以为意：“山上终年风雪，我曾在山上修炼，呆了几年，到不曾见过什么红衣美女。不过，山上的风景倒是不错的。有时闲下来看日出日落，看远处的海潮、天边的云卷云舒，很能让人安静下来。”

　　“听起来倒是很想让人上去参观一下。”

　　“等你身体好些的。”

　　秋珂一笑，看不出喜悲。如今他走几步就微微发喘，脸色发白，别说登山了，怕是半路就要摔下去早早见了阎王。

　　一丝怅然涌上心头，物是人非让人无能为力。

　　秋珂停下了步伐，叶忱跟着停下来，看着秋珂，面容平静。仿佛此刻秋珂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一瞬间，秋珂甚至想让叶忱放他出地牢，但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岛主可以请在下吃顿早饭么，我怕是快饿昏过去了。”

　　……
　　热腾腾的小米南瓜粥、软糯的糕点、掉汁的三鲜包……这段时间以来，秋珂总算吃了顿饱饭，而吃饱喝足总是让人感到幸福的一件事，仿佛其他烦恼就此不在，天下地上，吃饭最大。

　　叶忱看着秋珂幸福的吃样，不自觉露出微笑来。虽然秋珂吃的很急，但良好的教养还在，那矜贵的公子样中，竟还带着几分潇洒的不羁。

　　从前叶忱就对秋珂带有好感，可惜叶忱天性被动，况又鲜少出岛。秋珂纵情八荒、斩妖除魔的日子里，也不曾踏足夜孤岛。在历任岛主的庇佑下，夜孤岛算是一方安详的净土，所以秋珂历练的日子里也不会来夜孤岛。因此，两人倒没有什么太多的交往。

　　不过世事无常，两人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桌吃饭，也真是奇特。

　　很快，早饭被秋珂一扫而空。秋珂摸着肚子，发出幸福的叹息：“人生啊，有时真的很奇特。曾今觉得要降妖除魔、风流快意才不负此生。现在却觉得，一顿美味的早饭就让人生有了意义。”

　　叶忱为秋珂倒了一杯茶：“你这是饿了太久原因。”

　　“也许吧。”秋珂转头看向叶忱，“你为什而活呢？”

　　叶忱一愣，他倒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看着秋珂干净的面庞，一双眼睛无欲无悲，应该是人生遭此变故，才诸多感慨。

　　“我不曾认真想过。但我在断肠山修炼的那段日子，世人都赞我道心坚定，无欲则刚。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断肠山的那些雪，看着岛上的一草一木，我庇佑的臣民，我只知道，身为夜孤岛的岛主，就必须庇佑好我的子民。如此，我必须精进修行，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能力让夜孤岛不受侵犯，让我的臣民安居乐业。尽到一位岛主的责任，才不负此生。”

　　微风乍起，轻柔地拂起叶忱束带的长发。这番话说得很是平静，但却让秋珂感觉到他的力量与决心。

　　让人感到安心，忍不住为此露出微笑的力量与决心。

　　“突然很遗憾，为什么没有早早与你深交呢？”

　　秋柯眼神放向更远处的远方，似乎要穿过高高的山崖和云露，回到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光去。

　　叶忱为秋柯斟了一杯清茶，笑道：“现在也不晚，我们可以继续慢慢相识。”

　　将温度正好的茶一饮而尽，清冽的茶气将糕点的甜腻一扫而空，回甘悠悠、意蕴绵长。

　　“这是什么茶，很是清雅醉人。”

　　“夜孤岛独有的忘江湖，茶田在断肠山的半山腰上。因为做茶人感叹于断肠女的故事，于是取名“望江湖”，本来是遥望的望，意指断肠女遥望苍茫的江河湖海，等待夫君归来。后来流传下来就成了遗忘的忘。”

　　叶忱一边娓娓道来，一边沾湿食指，在桌上写下“望”和“忘”两字。

　　水渍勾勒着字形渐渐消失，秋柯喃喃：“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青年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悲伤，那苍白瘦削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消失于这天地之中。

　　仿佛为了抓住他，不要让他消失，叶忱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庞，就在碰到的那一瞬间，青年抬起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略带痛苦的微笑：“岛主这是要亲自送我上路么？”

　　来不及等叶忱反应过来，青年的嘴边流下深红到泛黑血液，单薄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卸了力，像折翼的蜻蜓，终究摧毁于风雨的追杀之中一样，倒在紫檀木的桌上。那半杯叶忱亲手倒下的“忘江湖”茶，连同雕青花的品茗杯，一同泼洒摔碎在地上，满目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