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桃李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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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意剑尖指向我，剑身随着他的双手晃得厉害，他不再向我掩藏情绪，任由眼泪簌簌而落。他此刻惶惶无措，进退两难。
他没有刺向我，可眼泪早就凝成无形的刀子，将我千刀万剐。
别哭了。
我想抬手替他抹去眼泪，可是早就失去资格。
我长舒口气，狠下心来。事已至此，那便断了他的念想吧。
“我教过你什么？提笔靠的是用心，执剑靠的是决心。现在告诉你，决心长什么样。”
你做不了选择，我替你做。
我一手握过拒霜的剑刃，将之对准我的心口，倾身撞上去。
痴人有心，刀剑无情。
我像个初学步的婴孩，蹒跚走向他，直到身体吞入了拒霜所有的锋芒，我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于是就用沾满鲜血的手捏了捏他的脸。
我看着他惊惧错愕的眼神，费好大力气笑道:“臭小子，大仇得报，你倒是笑一下啊！”
我还没见你笑过呢。
我脱力栽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肩，才发现他已经长这么高了，肩膀也比我宽阔不少。终于长大了啊！
“师父……”
段意好像刚从梦中惊醒，想将我扶稳，可他也精疲力尽了，就被我的重量带得和我一起跪到地上。
他的手冰凉刺骨，让我想起了我们共度的十年风雪。
“师父！”
他又惊叫一声。
臭小子。闭嘴。好吵。
我拼尽全力环顾四周，院中的杏树兀兀秃秃，丑的可怜。所见之景除了我的大片血迹，竟再没有别的鲜丽颜色。没什么好牵挂的。
至于段意……
想告诉他，拒霜这把为复仇而生的邪剑，以后就扔了吧，怪不吉利的。
想告诉他，后路我给你铺好了，你的仇人一个都不剩了。
我不再气你了，以后别老愁眉苦脸的了。
我要是没有自己撞上来，他会不会对我下手呢？不过不重要了，因为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我缓缓抬起头，想看清他的眉目，可是被大雪迷离了双眼。耳畔回旋着段意撕心裂肺的恸哭，然后，连响彻的哭声也渐渐熄灭。
最后的视野，是漫天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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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江南。
身在江南的人都知道，丹青客揽月先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多少人踏破门槛，都想将子女送入揽月先生做个学徒。
揽月先生为人和善，学徒中但凡有根骨的，不论贫富，皆纳入门下。
一日，揽月先生正立于案前作画，一个小徒弟就拿着画纸奔到他跟前。
“先生先生，您看弟子画的如何？”
这是李家的小公子，比起同龄人，作画还算出挑。
揽月先生摇摇头，对小公子的不讲礼数丝毫不恼，笑着接过画来一看，发现画中人是他自己。
揽月先生无奈，心道:小小年纪，还挺会拍马屁。
“怎么样啊，先生快说啊！”
李家小公子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等待褒奖。
揽月先生无奈，轻弹小儿的额头，道:“差强人意。你这画太工于技巧，而忽略了形神合一。”
“哦。”小公子放开他，黯然伤神。
揽月先生又笑了，他样貌俊美，笑起来更是胜过江南如画的风景。小公子看得痴了，一时间忘了难过。
“你先坐好，看我给你画一幅。”
小公子乖乖坐定。不出一会儿，先生就完成了他那幅丹青。
先生道:“此画，名为落月。”
小公子跑过去一瞧，发现画卷之上是个身穿月白衣衫的男子。那男子倦卧石榻，信手勾着酒壶，如同九天白月，不染凡尘。
“天啊，真好看！师父画的是个谪仙人吗？”
“不是仙人，只是我认识的一个醉鬼。他放浪形骸，总是让我焦头烂额。”
揽月先生调笑着，却望着画中人出了神。
“先生能将他勾勒得如此传神，想必此人对先生一定很重要吧！”
揽月先生笑而不语。
他将手虚浮于画中人面庞纸上，双眉微微外落，唇角轻轻上挑，淡淡的忧思之中透着丝丝饱含慰藉的欣喜。他仿佛透过纸背，看到那人提着酒壶站于梨花树下，蓦然回首，轻唤着意儿，对他言笑晏晏。
画中人在宣纸上定格了年岁，风华绝代一如当年。唇角一引，便唤起了陆离的故人旧事。桃花美眸波光流转，半分醉意半分深沉，不知牵动了谁的心弦，又不知灼伤了谁的相思。
“他是我命定结缘之人。”
良久，揽月先生叹道。
是结缘之人。
亦是涉水而过，山回路转，不再相逢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桃李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