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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零魂画师 ...

  •   凤零因为化形的事费了一天心,厉沐枫也没闲着,对于这个周末就会处理好的承诺,他说到做到。

      “你手里的那份资料今天就发出去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厉沐枫对着手环通讯界面说道。

      “哎?不等下周了?”虚拟屏幕中叼着烟卷的男人听到这个说法似乎有些意外,不但脸上挂着惊诧,语调也微微上扬。

      按照他对厉沐枫的理解,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有规划,还强迫症似得,所有步骤都必须严格按照计划时间,早一星晚一点都不行,追求着接近心理伤害的完美。
      这种提前执行的事,他认识厉沐枫近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像是一个预示,宣告那个被世界放逐的人将重新回到他曾诅咒的地方。

      选择性无视了隔着光屏都能嗅到的八卦味,厉沐枫简洁回道,“风灵要退游,她吵着他了。”
      说话的时候,男人眼睫微垂,密若鸦羽的睫毛遮住了更多的灯光,晦暗在更加浓重的阴影中加深。

      通讯另一边的人看到厉沐枫这幅表情,顿时收了八卦的心思,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小心说错话,搞不好就跟着那个苏谁谁一起炮灰,再也见不到风灵小美人了。

      随手弹了两下烟灰,某怂包在心里替苏谁谁和风灵每人点上一排蜡。
      苏谁谁自己作,死不足惜。
      只可怜风小灵多好看一人,安静低调,偏偏因为长相惹上了厉变态这个对所有物有洁癖一样偏执的神经病,整一个红颜薄命的现代版。

      一一应下厉沐枫的要求,屏幕对面的人临挂上通讯之前,还是没忍住促狭笑道,“没问题,保证替你家小仙男报仇。”

      “仙?”丝毫没有意识到小仙男这个词的恶俗,厉沐枫反而饶有兴致地回味了几遍,“挺形象,只有他当得起。”
      “仙,仙儿,挺好。”

      最后男人是在一阵温柔到让他毛骨悚然的低笑中挂的电话,胡乱搓了两下鸡皮疙瘩,深深抽一口香烟,在一边吞云吐雾中男人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登上“故人西辞”的帐号,开始搞事。

      交代完故人西辞,厉沐枫又打了几个电话,才从沙发上站起,回到卧室取出安眠药直接吞下,然后躺进那个即便在夏天也感觉不到任何暖意的被窝,等待睡神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垂青。

      厉沐枫在帮他处理这次风波的过程中做了多少,凤零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会替他生气的人,言出必信。

      享受着厉沐枫为他撑起的岁月静好,凤零觉得他的心里似乎多出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像是在许次纾家吃过的那种棉花糖,柔柔的甜甜的。

      有些路一个人也能走,风也好雨也罢,不上心的时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天气变化。
      但是当遇见一个人为你添衣撑伞之后,那些风雨好像忽然就有了涵义,你也好像忽然变得脆弱。

      这种好感度的上升直接导致了,听茶茶和故人西辞说起厉沐枫连续三天掉线是因为生病的时候,不打算将游戏带入日常生活的凤零竟然萌生出探病的想法。

      明明整容风波刚起的时候,他宁可退游都不肯发一段现实中的视频去攻破谣言。
      在游戏和现实之间,凤零为自己划了一道分明的界限,游戏就是游戏,关上电源就断了联系,谁也不和谁有所牵连。
      虚拟世界的情谊多半跨不过那道名为现实的壁障,很多时候都是夹杂了太多一厢情愿的错觉,总有人感动了自己,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别人不曾当真的游戏。

      但厉沐枫的存在却有些打破这个壁垒,他忍不住就想为了他模糊虚拟和真实的边界。

      不知如何询问厉沐枫家住址,凤零便在阁楼替人算了一卦。

      凤零隐了身形闪现在厉沐枫身边时,他已经以一个半卧在贵妃椅里面的姿势睡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华透过阳台的玻璃窗落在男人身上,然而光影的交错却没有为他增添任何美感。

      男人额前的黑色碎发被薄汗打湿,凌乱地贴在皮肤上,发梢处还沾了些许血迹,他的额角眼尾皆是一片表皮被钝器暴力撕下的血肉模糊。
      凤零来的时候,那些随意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尚未完全止血,略显粘稠的血珠混着汗水蜿蜒滑落,拖行出两道殷红。
      男人面色也有些过于苍白,明灭的月光在他轮廓的阴影中投下更深的疲惫。
      若不是他的呼吸还带着砂纸打磨枯木一样的沉重,眼睫也因为不够安稳微微颤动,他此时睡着的样子更像是生命途中不堪重负死在路边的旅人。

      都说是月下美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月下尸体了?

      心中吐槽,凤零伸手穿过男人腋下和腿弯将人轻轻抱起,抬脚往卧室方向走去,厉沐枫家就在他楼下,房间布局相似,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卧室所在。

      “谁?”厉沐枫一向浅眠,哪怕凤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是过热的肌肤触到那些许微凉的时候,他还是醒了,不过在安眠药的作用下,这星点清醒更多的被掩埋在昏沉之中。

      看着男人虽然睁开却丝毫没有焦距,像是胧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凤零尽可能放缓语气,试图将自己声线焐热,“沙发上不舒服,回卧室,乖,睡吧。”

      也许是凤零的努力让他的声音变得温柔,成功安抚了病号的神经,也许是药效足够强力,彻底麻痹了失眠患者的知觉,又也许是连日的高烧,终于偷走了人类身体中最后一点力气,厉沐枫经历了短暂的清醒和挣扎之后,又阖上眼睑重新归于安静。

      抱着人踏进卧室的瞬间,凤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走进了自己在楼上房间的反色空间。

      他的卧室是大面积的白,厉沐枫的则是铺天盖地的黑。

      白色最是无为,压倒性的无为,宽宏大量地拒绝着世界,黑色名为保守,却只有攻击性,在绝望中挣扎诅咒着世界,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在此殊途同归。

      但是,这时的凤零没有想这么多,仅仅因为这个人类的房间和他的卧室某种程度上如出一辙有些惊讶。
      同样的了无生气,同样的没有活着的实感,只不过一个是与生活无关不曾使用,一个是明明生在其中却与活无关。

      黑色自看不见的地方流出,在整个视野中扩张,黑色的家具,黑色的床单,就连一边黑色书架上面排列整齐冷硬方正的大部头书籍也都包着暗色的封皮。
      头顶唯一色调明亮的吊灯亦似乎不曾亮过,蜷缩在暗处嘲笑曾经所谓的光明,阴暗囚室的一切都亮着锋利的棱角无言地伤害着这里唯一的主人和囚徒。

      轻轻将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的时候,凤零才发现,原来不止眼尾,这人手背上也有同样的伤口,尚结着半凝固的鲜红血痂。

      看着他甲缝里的血渍和少许皮肤组织,凤零立刻就猜出那些伤口的来源,这个人在不久前自己扣破表皮把什么东西从那里撕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自我伤害?不知道自己是高烧不退的脆弱人类么?

      没来由凤零对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病号生出不满,但这点不满在他看清床头柜上东西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那是一小块沾着血迹的蛇皮。
      从气息来看属于厉沐枫,不过上面的蛇鳞看起来并不健康,满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灼烧过的痕迹,凤零将动物习性带入了一下,很快脑补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花他们渡劫那天的暴雨是随渡劫而来,天气预报根本无法预测,毫无防备的厉沐枫淋雨之后便生病了,而且劫雨有驱邪镇恶的作用,厉沐枫血脉不完全返祖呈现出妖蛇气息,自然也是暴雨清洗对象。

      再之后的事更是顺理成章,厉沐枫的鳞片被雨水净化灼烧得面目全非,鸟爱其羽,蛇自然也是爱惜鳞甲的,故而自觉毁容的厉沐枫不肯去医院,造成病情加重,还在不清醒的时候撕下受损的地方。

      怪不得卦象说,厉沐枫此次劫数和他有莫大关系,他果然是欠了颇多因果。

      “对不起,”凤零低声说着,指尖轻轻点在男人眉心输进一道灵力,让人进入更深层次的睡眠,“安心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等到确认厉沐枫已经彻底熟睡,不会像刚才那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凤零才从空间中取出阿离准备的“不论什么病人类吃了就好灵药”和“不论什么外伤人类擦了就好药膏”。

      厉沐枫虽然血脉返祖,但本质还是人类,顶多能现出点蛇鳞吓唬吓唬普通人类,连三花这种小妖都比他体质强。

      用药前,看着红纸上的名字,凤零忽然觉得栖梧谷的起名废大概是祖传的,饶是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如他,也觉得大概不止人类,连仙家也没有几个给东西取名会是这种奇葩画风,简单粗暴得就好像生怕用的人不知道用法似得。

      好在栖梧谷出品必属精品,名字虽然不正经,但药效还是很正经的。
      比如那什么灵药,凤零刚把黑丸子塞人嘴里没一会,就见人脸色在快速恢复,伤口也开始愈合,再把什么药膏擦上,那点患处基本就是肉眼可见的消失。

      不过硬要说不足之处也有,厉沐枫的伤口不见了,蛇鳞也跟着匿迹。

      他不会怪我吧?
      心虚的凤同学盯着那一小片皮肤盯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些菱格花纹给重新看出来,只好自欺欺人地给人清理起血迹汗渍,假装这样就能让厉沐枫忘记这里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然而,当血污底下光洁肌肤重见天日的时候,凤零默了片刻,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那点掩耳盗铃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黑色鳞纹忽然变成玉白肌肤,要多瞎才能发现不了,厉沐枫又不是金鱼,只有七秒记忆,睡一觉就忘了自己有鳞片的事。

      抱着臂坐在床边,凤零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算着,最终在CPU超负荷卡死之前,被别在一沓资料上的自动铅笔拯救。

      画!

      没有鳞纹他给画上去就好,还要用水溶性颜料画,这样明早他洗漱时候就会以为是自己给洗没的。
      这个锅甩得漂亮,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至于谁家鳞片一洗就掉这个问题,CPU过热已经失去理智判断的凤零表示,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凤零一晚上脑洞大开,会错不知多少意,只等颜料一干,便匆匆破空逃离犯罪现场。
      他走得慌乱,自然想不到第二天早上被人叫醒的厉沐枫是如何懵逼,更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掉马。

      已经很久不知懒觉为何物的厉沐枫,第二天是被许次纾用夺命连环call给叫起来的。

      来不及洗漱,厉沐枫胡乱抓了两下头发,直接穿着睡衣到门口给许次纾开门,接受慰问的同时,顺便收获一串卧槽。
      “卧槽,我还以为你死了,敲半天门都没应,”许次纾把退烧药往人手里一塞,蹲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就开始数落,“茶茶说你病了,我估计你不病得快死了都不会去医院,你这人怎么就总爱跟自己过不去呢,不喜欢那体质,你糟蹋了受罪的不还是你。”

      一手拎着白色塑料袋,另一只手按在额上,厉沐枫跟在换好室内鞋正往客厅走的男人身后,用一种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道,“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好了,睡了一个懒觉自己好了。”

      “我读书少你……”许次纾话才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卧槽,老厉,你终于疯了?没花你还自己画!看不出来你还是灵魂画师。”
      “什么鬼?”厉沐枫顺着许次纾眼神看去,也跟着愣了。

      他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涂成黑色,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一排排由浅灰色细线勾勒出的菱形小格子。

      “脸上也有,”许次纾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两下,提醒道。

      未置一词,厉沐枫径直跨步走向卫生间,对着镜子果然看见两边额角也被抹了同样的蛇鳞图案。
      没错,是抹,要不是位置太敏感,前一天晚上他还从这几处撕下过鳞片,他根本就猜不出来这些胡乱摸上去涂鸦一样的墨团是画,上了小学的孩子都比这画的像,抽象得连毕加索都甘拜下风。

      厉沐枫试着用水冲了一下,就见手背上墨色像掉进热水里的雪球一样迅速溶解消失。

      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洗漱完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厉沐枫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呦,这颜料挺劣质啊,一洗就掉了,”看着某人的锅底脸,许次纾调笑道。
      “我又不像你,傻得吃没吃过LSD心里都没有数,”随意怼回去,厉沐枫打开客厅大电视,点了几下,将屏幕分成几块播放昨天一整日的监控。

      见厉沐枫慎重模样,许次纾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陆笙那孩子坑的”,也跟着收了心神,和他一起过监控,然后他的心里再次跑过去一排举着卧槽标语的草泥马。

      普通人家装监控防贼,就算疑心病特别重的也顶多一屋一个摄像头,而厉变态家,一个房间都有几个,随时保持着对领地全方位无死角的掌控。

      一想到自己现在正被几个冷冰冰的镜头监视着,许次纾就觉得格外不自在,再看看浑若无觉甚至有些享受的厉变态,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长这么帅,可惜是变态,真心疼那个叫风灵的小伙子。

      看了约莫十来分钟,厉沐枫将播放速度调到8倍速。

      视频内容一直没有任何异常,直到播至晚上十点左右,视频里原本睡在沙发上的男人忽然凭空飘起。
      厉沐枫连忙将录像调回普通速度,进度也往前倒。

      这一次,两人看得很清楚,十点十五分二十七秒的时候,厉沐枫以被人公主抱的姿势离开沙发悬浮在空中,然后匀速往卧室房间飘去,最终在大床中央落稳,被子自己掀开盖在他身上。

      接着两只形状不一的玉瓶凭空出现,先是细颈大肚的那只在空中歪了一下,吐出粒龙眼大的黑丸子往他嘴里撞去,再是圆柱的那只瓶盖旋开,飞出几团红色透明胶质物,落在他身上流血的几处。
      过程中厉沐枫的脸色和伤口以清晰可察的速度恢复着,这种变化结束后污浊血迹也跟着一点点化开消失。

      异状到这里似乎就停止了,好一会都没有其他动静,就在许次纾准备开口问话的时候,厉沐枫按住了他,示意他继续看,果然,二十分钟后,空中出现了画笔和颜料,在他脸上手上涂涂画画半天。

      又是一阵停顿,玉瓶画笔忽然消失,再往后直至今天早上厉沐枫被叫醒的时候都没再出过任何异常。

      “鬼?”尽管有过灵异经验,许次纾还是用了问句,毕竟这……鬼(姑且这么称呼)跟他认识的都不是一类型的。

      “你见过护工一样的鬼?”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厉沐枫不想把这为护工朋友跟那些喜欢索命的阴沉东西放在一起。

      “……”妈的,别提醒我。
      许次纾忽然一阵心塞,他遇见的那些鬼怪不是正在杀人就是在害命的路上,哪里知道还有会照顾病人这一型的?
      都是别人家的鬼,别人家的鬼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将视频又快速过了一遍,厉沐枫在脑中还原了昨晚的现场。
      某位看不见的朋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到了他家,将生病的他抱到卧室,并加以治疗,结果在治疗结束后发现原本存在的鳞纹不见了,误以为鳞纹很重要的某存在又心虚地替人画上了。
      至于中间的停顿,很可能是他在想怎么掩饰,一洗就掉的水溶颜料,应该也是故意选的,为了假装是厉沐枫自己洗没的。

      可怜凤零琢磨了那么久才抖得激灵,几分钟不到就被人猜了个大差不差。

      听完厉沐枫分析,许次纾莫名心疼鬼同志,蠢萌蠢萌的,“那还要找道士看么?”

      “不找,他没有恶意。”回忆了下昨晚有些模糊被他以为是梦的记忆,厉沐枫好心情地挑起唇角。
      他对小蠢萌有一个会让马克思前辈气活过来把他提出社会主义建设队伍的猜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零魂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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