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九天骊歌

2、重生

　　第一章 重生
　　人们提起苍麓森林，首先想到的不是巨麓山方圆七百里的古木与妖兽领地，而是围山而居、与兽为伍的萧家。从中洲南郡沿江过巨麓山，往北二三百里方可见到第一座城池，高大巍峨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垚铁特有的光泽，城门上悬一古朴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汉林城”。萧家治下的大小城池，城主都是萧家血脉，而汉林城，便是萧家族域的一座中等城池。
　　此刻汉林城的城主府中，族人冲关专用的静室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冲击息胎期。少年腰身挺拔，面容犹带稚气，神情专注而平和。半晌之后，静室中的灵气向少年身周海涌而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又过了一息方才平静下来，毫尤疑问，他已成功迈入息胎期。少年睁开双眼，神色从容，目中透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沉稳，正是重生一世的萧竟。
　　萧竟感受了一□□内充盈了些的灵力，嘴角轻勾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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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九天劫有五十四道劫雷，且一道比一道来势凶猛，加之他在意料之外的心魔劫中毫无防备，心神俱震之下伤了神魂，用尽所有手段才堪堪扛过五十道天雷，第五十一道天雷紧随而至，此时他灵力全无，法宝耗尽，神魂有损，元婴都虚弱得几近透明，可以与六阶凶兽缠斗三日而毫发无损的躯体，被雷火烧灼的不成人形。他吃力地死死盯着来势汹汹的天雷，没有绝望，甚至不曾恐惧，只有满心的不甘……
　　等他再次醒来，就是在汉林城，少城主的房间，他十五岁之前的居所。他险些以为自己真在做梦，或者又在历一场心魔劫。可是他丹田内虽没有元婴，但内视时毫无陈年暗伤的痕迹，体内的灵力虽然细弱，却可以轻易调动，他的灵识虽然不如渡劫前强大，却足以笼罩整座城主府，使他毫无阻碍地“看见”廊间来来往往的低阶修士，“看见”致知阁探讨修真要诀的少年人，“看见”演武场上过招修炼的萧家子弟，“看见”勤于事务的父亲、年轻温婉的母亲，甚至这府邸里的一草一木。这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千年之前的萧家。
　　严锐推门而入时，正见萧竟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面上表情却时哭时笑，登时唬了一跳。
　　严锐纠结了一下才硬着头皮试探出声：“……少城主？”
　　萧竟抬头见是严锐，又见他目露诧异，瞬时收敛神色，强压下万千思绪：“严锐啊，找我何事？”
　　严锐松了口气：“说是本家传来消息，要准备选拔年轻子弟，参加中洲会武了，因此要各地旁支先选出些有天赋的少年，做好准备参加族内遴选，本家派来的接引长老一日后就到。”
　　是了，现在恰恰是他进入萧家本家的前两天，这件事上一世已经发生过了，他自然知道经过。事实上，对于这种选拔，萧家旁支通常提前一个月就会得到消息，由于旁支下面还有小旁支，而本家不可能一一知会，故而自一个月前，汉林城辖下的小旁支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城主府送人了。来的都是些十五岁以上，修为堪堪筑基的少男少女，平摊下来，三个小镇还来不了一整个，毕竟资源不足。那些筑基少年来了也就不走了，汉林城给予资源，他们在此修行为汉林所用，也算是本城一份子。
　　而所谓“选出些有天赋的少年”，也不是旁支在演武场正经打擂，而是这些二十岁以下、筑基以上的弟子们私下切磋，分出胜负，由同龄同辈自主推选出十来名强者。当然偶有自身修为一般但凭驭兽战胜筑基弟子的，也可入选，毕竟萧家素以“驭兽”闻名。这种选法最大的缺点是很不严谨，因为这个“十来名”的弹性特别大，十一个是十来名，十九个也是十来名，唯一的标准就是“筑基以上”，当然，若有早早入息胎期的天才，是可以直送不占名额的。所以结果通常像汉林城这样，筑基弟子总共十六个，无需比拼，全部入选。
　　尽管上一世如此发展，然而重来一次，不知是否会有变数：“父亲怎么说？”
　　“城主吩咐，让少城主亥时去书房详谈。”严锐说完又加了一句：“想来是要嘱咐您在接引长老面前露露脸呢。”
　　萧竟叹了口气，若无变数，还真如严锐所料。然而他虽是旁支，却是城主独子，父母偏爱，长辈夸赞，修为自小在同辈间又确实最高，年幼时难免有些自命不凡。上一世甚至觉得本家来的长老也不过尔尔，对父亲的嘱咐表面听从，其实不以为然，而那时本家来的那位端长老，乃是一化神期修士，感知何等敏锐，自然看得清他的倨傲，因而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重回今日，回想起端长老，其修为在萧家不是数一数二，确也是自己前世至死也未达成的高度。不由得自嘲一笑：“本家的长老什么天才没见过，哪能瞧得上我？”况且，端长老还是萧家所有金丹及金丹期一下弟子的驭兽课讲师……
　　严锐万分诧异：“……可是，少城主是今次筑基期里修为最高的了。”
　　是啊，他现在才筑基。萧竟又叹了口气，感受了□□内微弱的灵力，决定趁这两天好好修炼，迈入息胎，入本家更有底气。他前世自傲短视，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他进了本家才知道，此时本家最小的息胎期才十三岁，还是息胎大圆满，眼看要渡劫了。
　　萧竟决定闭门冲关，让严锐知会萧父，又嘱咐道：“你且好生修练，争取早日息胎，你是我唯一的伙伴，届时也可去本家修行。”萧家向来不收家仆，但有附属家族，这些附属家族每隔数年可以将一批优秀弟子送进萧家各系潜修，修为有成后，甚至可以在萧家担任客卿长老，又可惠及家族。如严锐，就是严家送来的优秀弟子，他与萧竟未来有可能是上下属关系，现在也是伙伴。
　　严锐很是惊喜，既激动于萧竟启晋升息胎，汉林城将更有底气，又惊喜于去往萧家本家一事，应承下来，喜滋滋地走了。
　　萧竟先去见过母亲，才去闭关，萧母知道本家之事，也知晓接引长老来接人时向来不会停歇，料想等儿子出关，母子间怕是来不及道别，故而心里万般不舍，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萧竟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咛，内心也感慨万千，上一世灵气溃散，二老修为不高，又未得寸进，不过三百岁就先后过世了，算了他也有八百年未能承欢膝下。不过有关此番重生，他倒有所推测，说不定是天道也不甘修真界衰微至此，因而令他重生，扭转乾坤，戴罪立功。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才知。如果他能保护好萧飒，或者提前抓住于家的狐狸尾巴，说不定真能改变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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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竟方一出关，就见严锐正在门外打坐，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察觉到萧竟出关，严锐收功睁眼，笑嘻嘻地道：“恭喜少城主晋升胎息，本家的人马上就到了，城主让您一出关就去正厅外，其他弟子已经在了。”
　　因为御物飞行的法决要到金丹期才能用，大家族弟子筑基后就会有族内讲师教授些诸如神行决、除尘决、御风决一类的低级法决，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萧竟便运起神行决，一步一丈地赶往正厅。
　　到得正厅，果见十数个筑基弟子，清一色金纹劲装，胸前别着族徽，分立两旁，窃窃索索地说小话，见到萧竟纷纷出声问少城主好，有的还恭敬地躬身拱手，皆是为萧竟马首是瞻的模样。萧竟缓步入列，微笑着一一点头回礼。
　　萧竟耳聪目灵，甚至听得到接引长老已在城主府门外，正与萧父寒暄，听来果真是端长老。
　　又过了片刻少年们私语的声音忽地一收，一个个目视前方、腰背挺直，影门外清晰传来城主爽朗的笑声：“十年不见，端长老的修为又有如此精进，真令我自愧弗如啊。”
　　端长老道：“汉林城主此言差矣，汉林城乃我族大支，城主年纪轻轻，既要处理城中要务，又要提升修为，如今将这偌大的汉林城治理得繁华安乐，自身又有金丹后期修为，言端实是佩服。”
　　萧城主口中谦虚“哪里哪里”，内心却实有些得意，毕竟汉林城可以说是中等城池里发展最好的了，而萧城主本人年六十许，在众多城主之列，确实年龄不大，要不是他三十多岁结丹，样貌不改，也并未蓄须，恐怕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萧家的一些分支族长、各城城主甚至本家族长，例来都不是自修为高深、天赋出众的天骄中产生的，反而皆是修为不高、天资平平但善于经营谋划的普通弟子，而修为高深者则无事外出修行，有事坐镇族地，极少参与族中繁务。
　　萧城主被夸得通体舒泰，又早已知晓引以为傲的儿子也已息胎，暗自高兴着，又故作矜持地谦虚了两句，才提起正经事。
　　“端长老，这些便是此次本城要荐去本家的弟子。”见弟子们躬身问好，又单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背，“这个是其中年龄最大的，十九岁，倒也筑基后期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儿子，“此乃犬子，今日侥幸息胎。”
　　萧竟跨出半步，面向端长老再问礼，举止恭谨而不失从容。端长老打量片刻，颔首：“如此年纪便已入息胎，天资过人，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