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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柳子珉(上) ...

  •   徐伯与陆瑜相对无言,而后徐伯自是前去寻了那大徒弟,问些日常事务。陆瑜低头略一思忖,沿着方才住持走的那条路,去到了承安寺附近略大的一座庙中。
      远远地便看到了那破败腐朽的庙宇,上头甚至连块牌匾也无。陆瑜眼瞅着檐下在风中飘着的蜘蛛网,心情颇为复杂地走了进去。一抬眼,便看见前头泥塑的菩萨:倒也还算五官清晰,只是一点没有菩萨应有的慈悲模样,约摸是哪个技艺拙劣的匠人随手塑的。
      心内这般想着,眼光下移,看清了那独独一点摇曳的烛火并那端坐在蒲团上的住持。敛声静气地跪在一旁的蒲团上,陆瑜双手合十,闭上双眸。
      劣质的火烛噼噼啪啪地炸响着,散出缕缕黑烟。待那烛燃了一小截后,那住持终究无法当他不存在,开了口,“施主想要如何?”
      依旧保持着那般双手合十的姿态,陆瑜头也不抬的道,“住持觉得呢?”
      住持开口,“到底已是出乎贫僧的意料。施主尚且年幼,心智倒已成熟。本以为……”  “我会就此消沉,一蹶不振?”
      住持并不开口,显然默认。
      陆瑜轻笑了笑,“住持怎知我没有消沉?不过是要活下去。何况阿娘说过,再是软弱也不能叫人看了去。”
      “所以只为了在这寺内了却余生?”
      “自然是要做些事情的。若只为了活着,何必活着呢?”陆瑜微微睁开了眼,貌似一脸虔诚地盯着那尊菩萨。
      “那便随你的愿吧。”
      陆瑜起身,面向着住持,重重地跪在石板上,“还请住持收我为徒。”
      住持眯了眯眼,“老衲不喜这些俗事,能容留施主二人于此地已是最大限度了。”
      “住持是担心什么?”
      “你自知晓,又何必来问我?”
      陆瑜只感觉膝上石板的凉意一阵阵沁入骨缝当中,却丝毫不动,“我定不会为住持您带来麻烦。住持也应当知晓,我并不会在这偏仄处待太久的。”顿了顿,“但若我此刻出去,向官府言明是这承安寺大胆包庇,又当如何呢?”末了,脸上却是换了神情,冷冷的笑着。
      住持闻言无法保持那一贯从容的模样,怒视过来,“老衲竟是看走了眼。”
      “住持不必激动,反正你我二人,不都一般吗?若能网开一面,哪个乐意鱼死网破?何况,若我成了住持徒儿,必当承担起这一应事务,也定不会毁了我容身之处。”
      住持死死钻住他的脸,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又是那般风平浪静,“倒是像了。也罢,只你必须护着我这些个徒儿。他们,与你也是一样的来历,不过比你惨些,都是些从未见着爹娘的可怜人。”
      陆瑜听言,心内不由一阵悲凉,面上却是不显,“多谢住持,那此后……”
      “你便是我坐下小弟子普宁。”
      “多谢师父赐予法号。倒是还请师父再赐我一字。”
      “柳瑜……柳瑜。那便字子珉吧。日后你对外头便称柳子珉吧,虽说恢复了男儿身,但也省却些麻烦。”
      “多谢师父。不知我日后可有什么需要做的?”
      住持轻扫他一眼,“那你便在夜里守着这庙中烛火不灭吧。”
      陆瑜应了,道声,“师父可还有事?”
      “无事了,你且先下去吧。”
      陆瑜合十一礼,转身要出了这庙,却听住持喊住他,“且先等等,拿着这个。”
      说着,不知自哪里弄出一把小巧却陈旧的铜钥,示意了他过去取。
      “这是藏经阁的钥匙。平日里你闲的时候可过去学些东西,日后在外人面前倒也不至于露了馅。”顿了顿,道,“最内侧一排架子放了些杂书,你也可以取来看看。若是不清楚的,请教你师兄们也便罢了。或者夜里来我房内找我,我自是会帮你解答。”
      陆瑜心知住持好意,谢过了便往厢房去了。
      只一进入屋中,关了门扉,他便毫无形象地软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到底也不知究竟为何而哭——是因了强作镇定与住持周旋甚而威胁?又或是因了住持那番话有感而发?为了手上这把铜钥?还是为着未知的迷惘与恐惧?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要强摆出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难。
      若是阿爹阿娘还在,他大约仍是那个承欢膝下、不谙世事的女孩吧。他起先对着爹娘让他作女孩装扮有多少怨忿,而今便有更比那怨忿深刻不知多少的后悔与自责。他大约明白了这些年来如此繁琐无尽的学习究竟是为何,但是已经来不及道声抱歉了。该感激的人,此刻早已鲜血流尽,不知魂归何处了。
      他哭得越发难以抑制,泪一滴滴的从那极精致的脸上滑落,滴了一滴在那紧握的铜钥上,折出异样的光芒。
      ……
      “从今日起,他便是你们的小师弟普宁了。普宁俗家的祖父许勤,日后唤他许伯便是。”
      “嘿嘿嘿,我终于也有师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一脸傻笑。
      “普安,不得无礼。”普元对着陆瑜腼腆地笑道,“我日后便是你二师兄了,这是你四师兄普安。”
      然后又依次介绍着,“这位是普慧,大师兄。”一旁身段最是高的小沙弥善意的笑了笑。
      “这位是普智,你日后的三师兄。”另一个生的一脸富贵相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日后有什么日常事务或者疑难的,尽管问我等就好了。”普元亲切的笑着。
      一旁普安趁着这空隙插嘴道,“师弟你还没介绍你自己呢。”
      普元忙呵斥了他,“入了佛门,自当与那些前尘俗事了断了,何来介绍?”
      陆瑜听着这“与前尘俗事了断”,心下一阵茫然,话却已经出了口,“不碍事的。我方才入了佛门,六根自然不如众位师兄清净,倒也无妨。我原本名唤柳子珉,江南人氏,只因着爹娘本是来往客商,却让那些山贼给……这才与我祖父四处流浪。前几日说是行途客商前来投宿,实乃谎话,只是恐师兄弟们惧了我二人,平白多些事端,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说着便礼了一礼,道声罪过。
      普安听了难免唏嘘,心内想着这位小师弟倒是真的悲惨。那头普慧笑了一笑,道,“不妨事。日后便都是师兄弟了,自然会互相关照着的。只是毕竟……”
      普元忙接了话去,“师父应当同你讲过吧?我们并不忌荤食,日常也与些其他寺院不同,这些若是看到了,还勿要为怪。”
      陆瑜心内暗道这师父果真是随性,脸上笑容不减,“佛家求佛,炼的自然是心。心若向佛,则无大碍。”
      普慧听闻,笑了一笑,“还是师弟看得通透。如此这般,倒也无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柳子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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