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石上云与月》千阳有鱼

47、雨荨台

　　玉树打小就是个丢三落四的仙子，起初还是山涧的一颗石头时，她就常常把黄鹂鸟儿送的露水忘记放在哪儿，跟着鸿钧老祖学艺时，更是常常把学本丢在哪一处，找得到找不到全凭天意。
　　等玉树懂事了，才知道世上不只她一个总喜欢丢东西。
　　桑榆坐在窗台前的竹椅上闲闲地翻着本书，听着玉树抱怨着自己那玉簪不知何处，眼睛瞄了一眼她发髻上那支翠色带水的簪子，再翻了页。
　　玉树一直寻到晚上，正想放弃早点歇息，就听外面稀里哗啦地吵闹。
　　凡间就有围着篝火起舞颂歌，祈求上天降雨的习惯。
　　起起伏伏的呼呼喝喝，就像那东海的海面摇摇晃晃，几十个穿着新衣的少女，盘起长发，手拿竹板，跳起舞，竹板互击，歌声一起，响彻云霄，惊醒了夜宿的飞鸟，张开翅膀飞速离开森林在夜空中盘旋。
　　玉树迷糊地坐起来看着旁边睡得好好的人影，好一会才认出来这是桑榆。
　　小庙外面的歌声不停，和着那击打的竹板，倒是挺有节奏的。
　　玉树记得前天还下了一场雨——也不知道这些百姓是为了什么搞那么大。玉树无奈地叹气，只好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这浓密的夜色走出了门，打开了院子的闸门，外面的场景顿时清楚了。
　　穿着五彩的衣裙的少女围着她的小庙起舞，旁边则是妇孺和男人，个个老泪纵横，眼里全是恨意和不甘，嘴里跟着哼唱那首玉树完全听不懂的歌。
　　怎么看都是要让请神仙为他们降妖除魔的样子——不是，降魔怎么不求天上那些有名有姓的武神，或者离小庙不远的三清观呀？还是他们是来谢神还愿的？
　　“苏木，你去……”忘记了苏木现在在睡觉兼养伤——玉树无法，立马化成一个小丫头钻进人群里。拉长了脖子看着，才看到那些五彩的舞衣。
　　一只手伸出来，摇摇玉树的手，一个扎了两个包子髻的女孩低下头好奇地看着她，“这是在干嘛？”女孩看着像是苗疆来的，穿着一身异族的衣裳，身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银饰，一张巴掌大的心形小脸，看着玉树的眼睛圆溜溜，就像是两汪清泉深不见底。
　　玉树懒洋洋地答了句“求神”，那小孩却撒着脚丫子跑了。玉树也不在意，眼睛瞧着这群凡人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把他们吓跑，凡间的人素来都是在什么节日送些牛羊当祭品也就是谢谢神明了，玉树还是头一回看到大晚上来做仪式……
　　算了算了，玉树抬手给他们弄点火树银花应应景，送每人一个司瀛庙的平安符，自己窝进庙里，施了几个隔音的咒语，回家睡觉去了。
　　等第二天，那群人怕也是累了，村子安静的很，只是庙前放了不少烧鸡小菜水果，玉树照单全收，全带回家，再出来打扫下外面的爆竹桃符，从怀里掏个果子在衣襟上蹭蹭，刚张口要吃。一个小小的白影刷地从草里冒出来。玉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妖，就像是一只人形布偶，扎着两个小髻，穿着苗疆的衣裳，两只眼睛就是两颗纽扣，两只手两只脚就是布团，嘴巴就是一条弯起的黑线，没有五指，它趴在地上，学着人参拜的样子，俯身低头，发出细小的声音。
　　“……” 奈何玉树听不懂。
　　一只白玉似的的大手从玉树后面伸出来抢过她的果子，一口果汁四溅的咬声响在她的耳边。玉树歪头一看，正是桑榆。今日他难得穿一身白衣，配上手指那碧色的扳机，在荒山野岭，倒看着也还是清俊潇洒的无双公子。
　　桑榆低头对上玉树的眼，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还不进去？”
　　玉树脸有点红，她心猿意马地摸了两把额头，指着那边的小布偶，“那是妖吧？桑榆可见过？”
　　“许是双尾那类的妖。”桑榆说着，看玉树面露疑惑，继续道，“凡人家中都会养猫避鼠患，偶有人家，看待那猫就如家人，等那只猫寿命尽了，它就会化出两尾，为山林里一只自由自在的精怪。这布偶成精也是如此。”
　　“可是我看这只布偶身上怨气挺沉呀，没个十几年的念叨可没这么重的黑气。”玉树默，这丫头是干了多少坏事，才能被人们记恨成这样？
　　“看这小妖，已经没几日好活。”桑榆轻叹，拉起玉树的手就要走，拉了两下，玉树还没动，而是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个布偶，“别呀，且，听听她要求什么。”桑榆有点惊讶，又好像是见怪不怪，站在玉树身边，“知道她的所求，你当如何？上神自有公论，不得干涉下界。”
　　玉树摆摆手，“我还不是上神呢。”
　　“……” 桑榆倒是忘了。
　　“而且，要让妖去祈求上天的愿，不会是为了自己。”玉树勾勾唇，挣脱了桑榆的手，雪白的水袖一展，像轻薄的花瓣一样落在了小布偶的眼前。
　　她愣了神抬起头看着玉树，不敢相信一样死死地盯着玉树，好似下一瞬，这位肯从天而降的神明听听她的请求的仙子就消失不见了。
　　玉树看她这个傻乎乎的样子不禁好笑，她坐在祭台上，全然不顾上面的香灰与尘泥，摇摇了双腿，“本仙得了童子的信，听闻有位黑怨极深的小妖在此参拜祈愿，可就是你？”
　　布偶眨眨眼睛，发出了声，“我身上怨气很重吗？”
　　“……” 玉树垂睫，“你不知道吗？”
　　布偶滑稽地摇摇脑袋，“我从不害人，我以为不害人，就不会招人讨厌了。”
　　玉树无语，凡人对妖就会生畏生怖，如何也不能看清迷世，偏偏个个都要寻仙问道，企图看破红尘，实在让天上的神仙费解的很。
　　“我只是把他们的东西藏了起来，什么都没做，是找不到的他们有错才对。”布偶恨恨地呲着牙。
　　“……” 玉树挽起袖子把布偶扯上来，“小丫头，你就是没事藏东西招人烦的红偶小妖呐……”
　　“咦？”布偶茫然地歪了脑袋，似是不明白大仙怎么突然生气了。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玉树，把她看得全身发毛。玉树无奈地叹气，冲她招招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