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3、第三章

　　钱茂霖见到连允，是在一周后的一个下午。

　　安静的午后，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书本似乎有魔力一般，看着看着就让人泛起了困意。

　　钱茂霖没发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流了一个嘴角的口水梦呓着：“吮指原味鸡，一口，就一口......”

　　也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大概是吮指原味鸡被其他人吞了，钱茂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满脸的口水，很是嫌弃地用袖子擦了干净。

　　“用纸擦。”

　　背后忽然传出一声，钱茂霖一吓，“啪”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是谁！”钱茂霖连话都说不完整，抄起一旁的书本就作出要扔出去的姿势，“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修，修......”

　　“在背金光咒？”钱茂霖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我叫连允。”

　　连允？

　　谁啊？

　　钱茂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叫连允的男人，一米八有余的个子，长得实在是清秀。脸上菱角分明，嘴唇挺薄，微微笑起来时颧骨会上移，给人一种五官特别立体的感觉。

　　钱茂霖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这样好看的男人，他很久没见过了。

　　“我叫钱茂霖。”

　　“我知道。”

　　钱茂霖觉得这对话没法继续进行下去，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干脆直接问道：“额......你找我有事？”

　　“没事。”连允回答，“我就过来看看。”

　　钱茂霖满脸的莫名其妙，你没事过来看什么？不知道他正忙着学习吗？

　　他正准备下逐客令，忽然门外冲进来一个身影，钱茂霖定睛一看，正是第一天带他进来的那个男孩。

　　男孩冲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钱茂霖就抢先问道：“你这几天都去哪了？”

　　男孩说：“我去玩了。”

　　我在这刻苦学习，你们却偷偷背着我玩耍。

　　钱茂霖一脸欲哭无泪，一跃解千愁的心都有了。

　　“小童。”连允忽然叫了一声，“托你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小童？”钱茂霖指着男孩问，“什么古代称呼？你难道还是书童不成？”

　　“他叫白童。”连允解释道。

　　“放心吧，先生。”白童拍拍胸脯道，“都办好了。”

　　连允满意地点了点头，留下一脸震惊的钱茂霖在原地发呆。

　　他刚刚要是没听错，那小鬼叫了一句先生吧？

　　他掐指一算，卧槽！原来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啊！

　　完蛋，居然在前辈面前丢了个大脸，钱茂霖瞬间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下去。

　　他本以为那先生会是个满头白发，满脸胡须的老道人，就像那些古装剧拍的一样，穿着大袖褂道服，一手缩在袖子里，另一手持着一根浮尘，凶神恶煞地说：“妖孽往哪里跑！”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和他想象中的人有着云泥之别，若不是白童叫了那句先生，他甚至还以为他只比自己大几岁。

　　可既然师傅都对他这么尊敬，还叫他前辈，那为什么他长得如此年轻？

　　唯一一种解释就是，先生不是人。

　　钱茂霖因为自己的推理，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然后只听连允说道：“两个小时后，出门左拐往林子里直走，走八分钟后进屋吃饭。”

　　钱茂霖来这这么多天，除了学习，还没干过其他的事，这时听到连允叫他一起去吃饭，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他翻出一件还稍微新些的衣服，五点半准时出了门。刚刚出门，就看见白狡一脸兴奋地冲了过来，在他身上东嗅嗅，西嗅嗅，也没嗅出个所以然。

　　“白狡？”钱茂霖叫了他一声。

　　白狡“嗷”了一下，轻咬着钱茂霖的衣角，那他往前拽着。

　　“你是要带我去连先生那里吗？”钱茂霖又问。

　　白狡再一次“嗷”了一声。

　　不过白狡怎么会知道自己住这的？钱茂霖想到这，心里忽然一暖，大概是连先生怕他迷路，特意让白狡过来接他的吧？

　　跟着白狡走了正好八分钟，钱茂霖果然看见林间竖了一间屋子，大小和他那栋差不多，应该是连允的住处。

　　站在屋子外边，白狡连续叫了好几声，终于把连允给唤了出来。他出门的时候，手上还端着一个食盘，上面盛了许多食物，他把食盘交给白狡，说：“答应你的大豆秸饼饼。”

　　白狡拿角蹭了蹭连允，似是在撒娇不肯离去。

　　连允见状，便沉声道：“不行，等你哪天练成形了再进来一起吃饭。”

　　说完，他转身把钱茂霖带进了屋子，不容拒绝地关了门。屋内白童正在帮忙摆碗筷，桌上放着好几个碟子，菜色是很丰富，但钱茂霖却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清一色的全是鱼？

　　白童一把把钱茂霖拉到旁边坐了下来，很是兴奋地说道：“这些都是先生今天特意叫我去楼外楼打包的菜，就是西湖旁边那一家。”

　　他不给钱茂霖反应的时间，又开始一一介绍起那些菜来：“西湖醋鱼，宋嫂鱼羹、春笋步鱼、蛤蜊鲫鱼、清蒸鲥鱼。”

　　钱茂霖抹了一把汗，唏嘘道：“应该......很贵吧？”

　　“可不是？”白童说，“不瞒你说我们都是楼外楼的老客户，老板都认识我了。”

　　菜的确很好吃，但钱茂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虽说他不爱学习吧，可这么个吃鱼法，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一下子聪明得脑中能装下整个宇宙。

　　连允用筷子夹了一筷鱼肉，放到嘴里细嚼慢咽着，他抬眼看着钱茂霖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想家了？”

　　钱茂霖一个抬头，对上了连允的眼神，然后摇了摇头。

　　“章易宁怎么样了？”连允又问。

　　钱茂霖愣了一下，回答道：“师傅他......已经仙逝了。”

　　然而连允却并没有太过吃惊，说：“节哀顺变，章易宁八十有六，也算高寿，再加上生前行善无数，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人家。”

　　钱茂霖连连点头，觉得连允说的什么都有道理。

　　“那些书看的怎么样了？”连允又问。

　　钱茂霖有些尴尬地回答说：“全看了一遍，但只了解个大概。我底子不好，以前师傅教我的时候不懂事，没好好听，现在看了书，很多东西也只是一知半解的懂，参透不了。”

　　“有这个心就好。”连允并没有想象中的批评他，说话的语气反而带了些赞美，“你们派的道法我不甚了解，章易宁让你来找我，也只是想让我保你个安全。至于修炼，你现在看的，都是我翻出的长风派古籍，这就需要你自己潜心钻研了。”

　　“那些书......是长风派的？”钱茂霖问。

　　连允点头：“嗯，长风派的人和我有些交情，我就帮着他们把书留了下来。”

　　钱茂霖“哦——”了一声，只听连允又开始提问道：“说说看，你学到现在，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

　　钱茂霖挠了挠头，他知道的可多了，就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连允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说：“就从这个世界的划分开始说起吧。”

　　钱茂霖放下筷子，把手搭在大腿上，开口道：“天地分为人、妖二者，二者皆可为神，又都可成魔，大善则为神，大恶则为魔。”

　　连允点头。

　　钱茂霖继续道：“人死后，有执念的是鬼，无执念的转世重做人。而生人又有普通与不普通之分，大约万分之一的人可以修习道法。至于人之外，只要有灵智，万物皆可为妖。”

　　“记得不错。”连允称赞道，“那关于神、魔，你了解些什么？”

　　钱茂霖挠了挠头：“这个......书上没有太多记载，只寥寥提到成神堕魔者少之又少，至于存在与否无从考究。”

　　“存在的。”连允说，“神与魔唯一的区别便是神有法相，魔拥唯实。什么是法相与唯实，等你修行入门了之后，催动自身灵力便可感知出。”

　　“这么说世上真的有神和魔？！”钱茂霖霎时瞪大了眼。

　　连允颔首，说：“有，但的确是寥寥无几。”

　　钱茂霖有些失望，又转念问道：“对了先生，我修的是道法，那您修的是什么法啊？居然能撑起这么大一片结界，白童说也只有您才能做到。”

　　连允淡道：“娘胎里带出来的法。再者，小童言重了，世间能做到这般的，最起码还有三人。”

　　说完，连允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鱼，钱茂霖知道先生是想安静吃饭了，也便不再多说，可内心依旧在翻江倒海。

　　先生虽说还有三人，可那也很厉害了好吧！

　　要知道全球人口七十多亿，光是我国就十四多亿，那么多亿人里面只有三人，那还不够吗！

　　这谦虚一点都没有力度啊！

　　见连允一脸淡漠，钱茂霖也慢慢压下了自己心中的震惊。他又舀了一碗宋嫂鱼羹，觉得这楼外楼的菜味真是不错，咕噜几口立马喝了个精光。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像是怀胎三月一般鼓。

　　钱茂霖又偷偷打量着连允，直到连允抬头和他对上了眼，他才开口：“先生，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连允再次颔首。

　　“刚刚您说的神和魔，您见过吗？”

　　连允薄唇轻启，但又把话压了回去。他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对钱茂霖撒下第一个谎：“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