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凉如月》我村

27、第二十六章 晴月终见皇上 绾珠渐失纯贵妃信任

　　晴月才踏进了咸福宫的院子，就被早早候在正厅门外的绾珠捉住了手，“可用了那檀香？”，晴月笑着抬起一只手的胳膊叫绾珠闻，说起来，这默许自制的檀香雪花膏用起来倒是真的方便，将将赶来的路上，只是抹了一小点在手腕，此时已是留下了隐约的味道，如果手上的动作大一些，连带着划过的风都染上了苦甜味。

　　“那绾珠就先祝晴月小主今晚满载而归了。”绾珠故作夸张地行了个礼，晴月当然明白，这咸福宫的宫女为何会对自己今晚的赴宴如此重视——之前御花园的人情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既然自己现在是纯贵妃亲自要提携的人物，那么做奴才的自然更要尽心尽力才是，往私信一点去想又是，一个皇后邀进宫里来的小主，却又得这后宫中最受宠的贵妃娘娘相助，日后不平步青云也难，现在的几番讨好，押的就是这个人日后的前程。

　　晴月回了行礼，“绾珠姑娘的一番好意，晴月日后必定会多挂念在心上。”

　　推了正厅的门，绾珠先通报一声“晴月小主来了”，晴月才入了屋子去。

　　隔着一层红色的薄纱帐，若隐若现地能看到两人的轮廓。

　　晴月踟蹰在门边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还是纯贵妃发了话，“入了里屋来吧，怎么杵在门口呢？”绾珠帮着掀了纱帐，晴月的目光起先是落在地上，看到的只有纯贵妃紫色裙摆，再往上一些是刺绣着正红镶边的淡银大朵海棠花，胸前却是空荡荡的，只剩大抹紫色背景，只落了一串红色玛瑙珠子。

　　再往边上看去，浅金色的袍子上绣着张牙舞爪的一条金龙，细细看一眼，那龙的左边爪子上还托着一颗玻璃似的珠子，晴月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镶嵌的是夜明珠子。

　　皇上的模样与晴月想的很是不一样——虽明白皇上早已不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但这皇上看着未免是有些太老气，感觉都赶上自己那在杭州府的爹爹了。

　　见晴月还愣着，绾珠在身后轻推了一把，纯贵妃捂着嘴清了下嗓子，“过来坐吧，刚和皇上在这边下棋，不知晴月对棋艺可有研究？”

　　晴月这才回了神，几步就走到了两人面前，“皇上吉祥……纯贵妃娘娘吉祥。”皇上哈哈一笑，“所以，贵妃你说今晚要给朕的惊喜，就是这晴月咯？”说着话，手却又摸上了纯贵妃的纤纤手臂。

　　晴月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刚要落了座，却又见纯贵妃附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后，纯贵妃又朝晴月接着说道，“皇上说了，今晚在这棋局上若是能胜他一局，有大赏赐……”
　　还在杭州府的时候，阮元就专门请棋师教授了晴月和晴辰，所以对下棋晴月也颇有见地，不过现今这棋盘对面的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于情于理，晴月都是断不能赢了他。

　　纯贵妃做的这个局，本意就是要将晴月在今晚推向皇上身边，让她明白这后宫之中“皇后”这个头衔，比不上能行真正“引荐”之能——不出意外，晴月今晚便能侍了寝，不消几日便是顺理成章地受晋封，而到那时，不单皇后会被自己的棋子伤了，整个后宫也会知道，这日后究竟应该向着谁。

　　皇上的棋术主动出击步步为营，晴月便以退为进稳稳防守，“有趣，”皇上摸了自己的下巴，看着晴月又转眼跟纯贵妃说道，“晴月这姑娘下棋少了狠劲，和你倒是很不一样。”纯贵妃嗔笑着推了皇上的肩膀，不经意低头，却闻见了熟悉的香味。

　　这檀香？心觉好奇，抬眼见晴月，对方却依旧紧拽着手里的丝帕，心思全在棋盘上，直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上已经轻抚上那只不断涌出一丝一缕香味的手腕，轻捏两三下。

　　晴月羞着不敢抬头，纯贵妃却失了滋味。

　　晴月被皇上身边的小福子领去了乾清宫，临近子时，咸福宫又落了原有的清净，纯贵妃却了无睡意。

　　“娘娘，您还不歇着嘛？”小寿子探头探脑地问，“有件事情，本宫倒是想不明白，”纯贵妃小拇指的指套一下一下落在桌面上，眼睛却盯着门外的漆黑一片，“这皇上喜欢本宫身上檀香味的事，晴月是如何知道的？”

　　被没头没脑地一问，小寿子也没了主意，“檀香味？咱们这咸福宫里头的檀香味可是这后宫独一份，别人家想用也不敢用……晴月小主身上也留了檀香？估计也只是便宜货色……”“是不是这咸福宫的檀香味，难道本宫还闻不出来？”纯贵妃狠瞪了小寿子一眼，“怕是有人擅自出了旁门左道，自以为是了不得的计策，故作聪明扰了本宫闲情不自知。”

　　听罢，小寿子一下跪倒在地上，“娘娘，奴才可没这个胆子啊！”

　　纯贵妃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吧，就你这胆子有几两重，本宫还不知？”那小寿子这才舒了口气，但额头上都打的汗珠子却不自禁地淌下来，这纯贵妃娘娘的脾气来得急生得烈，一有什么不高兴了打骂刑罚不在话下，若不是刚才自己紧忙下跪洗脱嫌疑，还不见得会挨什么训，但转念一想，今日白天这绾珠确是奇怪，和那晴月小主眉来眼去不说，这将才不在屋子里守着伺候娘娘和皇上，还主动去院子里候着晴月小主……

　　“有句话不知奴才当讲不当讲……”小寿子还是跪在地上，却抬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问出这话，怕是一心要讲了，那还嚅嗫个什么劲？”纯贵妃的手停在了空中，烛光落在指套的尖端，勾勒出一个金灿灿的光泽。

　　“这绾珠，今日里头可是和那晴月小主分外亲热……奴才怕是……”小寿子止住了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纯贵妃也不是没对绾珠起疑心过，只是，这丫头自打自己入了宫就跟着自己，虽在平日也免不了因为笨手笨脚而受责受罚，但终归来讲，自己是待她不薄的，也纵容着她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连一般的妃嫔，绾珠都不曾放在眼里。

　　要说这绾珠胆敢对自己不忠，纯贵妃想不出什么理由，可现在经小寿子这么一提点，绾珠今日的表现的确是有些可疑，“你去叫了绾珠过来。”

　　不明就里的绾珠入了屋子，以为是纯贵妃要睡了，喊自己来沐浴更衣，但见她还坐在桌前，领了自己进屋的小寿子则一脸阴笑。

　　“娘娘……”绾珠轻唤一声，原本扶着额闭了眼的纯贵妃才睁眼，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但这眼神却是叫绾珠凉了半房心窝子，“可曾做了什么亏心事？”纯贵妃的语调极是平和，听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愠意，“娘娘……奴婢不明白……”绾珠眼神闪烁一番，才敢再看着纯贵妃的眼睛，“奴婢怎敢在娘娘的眼皮子下做什么亏心事……”

　　“那就是在娘娘看不见的地方做过喽？”小寿子补上一句。

　　“娘娘明察……奴婢真的不敢！”绾珠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趴在地上，“好了好了，下去吧，本宫要歇息了。”纯贵妃摆了手，不再说什么。

　　“娘娘……”绾珠几乎和小寿子同时喊道，相视一眼，却还是绾珠接了话，“那，奴婢伺候娘娘宽衣……”

　　“不必了。”纯贵妃起了身，语调冰冷。

　　绾珠退出了屋子，在院里等了不多一会儿，小寿子也跟着退了出来。见着绾珠还没走，小寿子亏心似地不敢抬头望，想要沿着院子边上的花坛疾步走了出去，“站住，”没了纯贵妃的压制，绾珠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你这狗东西可在娘娘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我哪敢呀……”小寿子陪着笑脸，手不自在地搓着，又想先行一步，不料却被绾珠眼疾手快地伸出一条腿绊了一跤，“哎呦……”没等反应过来，小寿子已经跌落在地上，撞了一鼻子血。
　　“狗东西，刚才在屋里头那嚣张模样呢？”绾珠往他身上狠啐了一口，紧接着又一脚踩上了那只还按在地上的手，“哎呦，哎呦……姑姑饶命……”小寿子来不及去抹脸上温热的血印，另一只手紧紧抓了绾珠的鞋子，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干的什么好事，最好别让我知道！”绾珠的脚在小寿子手背上碾了几下，才舍得放开。

　　扬长而去，只留了一脸眼泪和血水的小寿子坐在院子里头，“疯婆子……”小寿子暗暗骂一声。

　　绾珠是纯贵妃入宫起就跟在身边的宫女，而小寿子则是纯贵妃入主了咸福宫才调配过来的小太监，只不过因为模样清秀做事利索，日渐也得了纯贵妃欢心。平日里，两人交集并不多，只是这小寿子嘴甜，只挑些好听的和纯贵妃说，落了不少赏赐，绾珠对此颇有微词。

　　而那小寿子，却对另一件事耿耿于怀——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断袖的癖好，只是这宫里人多口杂不敢声张罢了，而倾心的对象正是当今圣上御前带刀侍卫瓜尔佳·颜季。

　　以前都只敢在军机处附近远远观望，这颜季长相俊俏，身材高大，据说也受了不少宫女爱慕，只是都二十好几，还没有婚配。前些日子皇上带着纯贵妃娘娘南巡，小寿子和颜季都在随行人员里头，本想着是个能有所接触的好机会，不料绾珠却处处作梗，几次三番拿自己“太监”身份寻开心，其他侍卫也总是被这话题逗得高兴，倒是颜季很少因这事露了笑脸，却叫小寿子更是欢喜起来。

　　但那绾珠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照样开着小寿子的玩笑，终于有一次小寿子忍无可忍，冲她说了些气话，却反而被指着脑门骂道，“不过就是个没把的奴才，还不许人说了怎的？”

　　小寿子又羞又恼，当时几个不认得的侍卫看热闹似地低语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恨，小寿子心里的那颗叫不出名字的种子终于发了芽，然后萦绕着心房开了花结了果。

　　只是绾珠毕竟在纯贵妃身边的年历长了自己不少，明面上的客套只能维持着，等到终于有了事由，那些藏着掖着的厌恶便倾涌出来。

　　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弄死她吧，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