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凉如月》我村

26、第二十五章 皇后出面平息事端 晴月暗得纯贵妃相助

　　莹贵人死了，说是自己吊死在屋里边。

　　晴月跟和舍子一早就去了毓庆宫给皇后请安，静贵人倒是一直没出现。

　　“晚些时候，本宫命人给你俩送些蜜枣去，这刚送入宫的蜜枣，甜着呢。”皇后倒像是未受昨天那些事的影响，照样说笑着。

　　晴月也不敢多问，待回去的路上才跟和舍子说，“静贵人昨天被咸福宫捉去问话，莹贵人又在夜里自缢了，可皇后娘娘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有些奇怪哦？”和舍子笑着回道，“那可是皇后娘娘啊。”

　　再说那静贵人，昨天被突然押去了咸福宫，着实是受了不少委屈——先是在院子里跪着，落了雨的青石板隔着布料依旧冷得膝盖生疼，待到天色暗了，绾珠又提了两个灯笼过来让静贵人举着，说是这夜黑风高，可不能叫这院子里没了灯火。

　　不过都是纯贵妃折磨人的法子罢了。

　　静贵人的身子虽是实在受不住，却又不敢就此把自己做的事和盘托出，相比现在受得这点皮外苦，若是将皇后的计谋供了出来，怕是不但自己在这宫中再也活不下去，就连宫外的一族人都要牵连。

　　况且，这给莹贵人下樟脑毒的事又确是自己所为，不管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皇后娘娘能早些前来搭救。

　　要说自己和莹贵人，初入宫共同暂住在储秀宫的时候，着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这般的关系。那时的莹贵人靠着处处用银两行事，活络了和不少人的关系，自己虽有些看不惯，却也无权去干涉他人的做事风格，更何况这莹贵人平日倒是真的待自己如姐妹，有什么从宫女处打探来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跟自己分享。

　　原本以为自己和莹贵人就此会在宫里不咸不淡地相处着，不想皇后却早已有另一番打算。

　　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人间一丝隐隐的不和睦。那一日皇后只叫了静贵人自己去了毓庆宫，一番寒暄后却是话锋一转，说这刚刚入宫的二人，只有一个才能真的在后宫长此以往；再后来，便是被皇后循循善诱，日渐成为一颗任其摆弄的棋子。

　　原来早在两人入宫前，皇后就算定了只能是一生一疯。生的那个要为我所用，疯的那个也要疯得其所——当年纯贵妃反水一口，将德妃的事全推在了自己身上，那么这次就再造一场贵人的事故，依旧是在那已经封了的禁宫，依旧是与你这嚣张跋扈惯了的纯贵妃相关。

　　莹贵人睡眠浅的事，皇后向来是知晓的，所以才想到用樟脑毒来加剧症状，并诱发心悸、偶有癫痫。所以这莹贵人虽然白日里强装无事，但日益消瘦和苍白的脸颊，却是被皇后全看在眼里——待到那晚，静贵人约了莹贵人一同在宫里头走动，只是那莹贵人已是很没精神，逛到西边宫苑的时候，只听咸福宫里传来问责声响，静贵人便派了宫女去同皇后通报，“既然是恰好这纯贵妃给人训话，不如就在今晚将莹贵人送了去禁宫，惹些事端出来……运气好，便能将德妃的事情再在这宫里传上一番，紧挨着咸福宫，量它也脱不了干系；运气不好的话，这莹贵人是自己身边的人，纯贵妃眼见着不顺故意将人押往禁宫以儆效尤之类的流言，传起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这小小的一个贵人，是不足以扳倒咸福宫的，这点皇后心里明白得很；但只要能让咸福宫这位与怪力蛇神扯上那么一丁半点的关系，其他的就交由朝廷上那般老糊涂重臣去解说便可。

　　收了皇后的旨意，那晚静贵人稍稍在莹贵人的水里放了安眠的药水，待人已睡去，便又喊了皇后安排好的几个小太监将莹贵人抬去了禁宫内。

　　静贵人放的药水不多，加上莹贵人难眠的顽疾，也才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能清醒过来……那禁宫内又是有人装神弄鬼，早已心力交瘁的莹贵人那还能分辨出是真是假，不消一会儿便失了心智，哭喊着疯癫开来。

　　而那一日，淑琴领着晴月跟和舍子第一次来毓庆宫请安，皇后便是留了淑琴一步说话，要她将纯贵妃迫害莹贵人的消息传出去，以方便待莹贵人“误闯”禁宫疯了后，流言有所出处。

　　淑琴是个自视清高的奴才，皇后也深谙这一点，不过凡人都有弱点，这淑琴的弱点就在于太期望储秀宫上上下下不要卷入后宫任何事端——之前静贵人在储秀宫给莹贵人投毒用了一次，这次依旧能让淑琴栽一个跟头。

　　莹贵人疯魔了，宫里关于纯贵妃的流言也一传十十传百，本想着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却不想昨日也不知是谁向那纯贵妃透露了关于樟脑毒的事，捉到些许马脚的纯贵妃又怎肯咽下这口气，便生造了一套“静贵人心术不正，谋害龙裔”的说辞，捉了静贵人兴师问罪。

　　皇后又怕这静贵人严刑逼供下说漏嘴，也是连着夜派了人去莹贵人屋子里头，草草用白绫绑了熟睡中莹贵人的脖子，又假装成不堪那心病梦怔，自我了断的现场。

　　再后来，便是借着莹贵人自缢身亡的消息，皇后摆了驾去咸福宫要人，口口声声说着“六宫之内不得滥用私刑，本宫必将莹贵人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实则却是保了静贵人回自己宫里头，以严加看管的名义，断绝了外边的人与其联系，加害不得，静贵人却也再不能与外人多透露一字半句。

　　莹贵人的事，好像就这样静悄悄的没了后续。

　　纯贵妃派着绾珠来储秀宫召见晴月，已是又一个礼拜之后的事。

　　在往咸福宫过去的路上，晴月向着绾珠打听静贵人的消息，“大概是被皇后藏到了冷宫去吧，”绾珠语调平和，“这宫里只要是没能在皇上那边留了印象的妃嫔，是死了还是失踪了，都不会有人再来追究。”

　　晴月也就沉默着不再多问什么，大路两边的深红高墙上，金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明晃得有些刺眼，几只乌鸦落在上边，偶尔发出沙哑的几声，倒显得这宫里的初冬更为空阔凄冷。

　　咸福宫照旧是温暖模样——纯贵妃天性怕寒，所以早早就暖了宫房，每年都赶在毓庆宫前边。晴月入了屋子，纯贵妃半卧在榻上，有个未曾见过的小宫女跪着正在敲腿，见人已到，纯贵妃摆了摆手，一旁的小寿子便喊道，“退下吧”，那小宫女应着又退了屋门去。

　　“毓庆宫那位，这几日可觉得不痛快了？”纯贵妃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依旧懒洋洋，还一会儿才又抬了眼看晴月，“先坐下吧”

　　“是……”晴月行了礼，看着绾珠走去了纯贵妃身后，才落了座。

　　“娘娘问你话呢。”见晴月不做声，小寿子替纯贵妃又多问了一遍。

　　“晴月这几日也未曾去过毓庆宫，所以并不知情。”晴月如实禀告。

　　“哦？”纯贵妃停了手上的动作，“这皇后娘娘也真是的，把这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忽悠进了宫，却又没能耐带了皇上来相见，想着天天只是让你们见自己那张老脸，也是真的失了身份呢……”

　　“嘿嘿，那可不是，也不想这皇上是有多久没踏足毓庆宫了……”小寿子腆着一张脸，笑容满面地接了话。

　　晴月也只是跟着笑。

　　“但这皇后给不了你的，”纯贵妃伸了手，小寿子忙不迭地上前扶住，“本宫或许能给到你，”说着，纯贵妃已经渐渐走近了些，待到晴月面前才止住了脚步，一下又伸出手捏住了晴月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模样的确是出众，只是不知道脑子能不能开窍。”

　　晴月一时间没能明白纯贵妃的意思，只是任由她将自己的脸颊左右轻轻动一动，好似要把这脸皮给看破一般。还是绾珠提了醒，“你这晴月小主是榆木脑袋吗？还不赶紧谢了纯贵妃娘娘？”

　　“晴……晴月先谢了纯贵妃娘娘……”晴月的脸被捏得有些生疼，特别是纯贵妃的指套抵在右脸颊上，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能留下一道血印。

　　也许是察觉到了晴月表情的微微变化，纯贵妃也松了手，在小寿子的搀扶下回了榻座，“那今晚饭后，你来了我咸福宫便是。”

　　绾珠在纯贵妃身后又使了个眼色，晴月恍然大悟，紧忙跪了地上道谢，那小寿子见着了绾珠的动作，故意清了清嗓子，纯贵妃也只是微微抬头瞪了一眼。

　　吃罢晚饭，晴月交代了樱兰去正厅看着，若是没人了就来屋子里唤一声。自己则在屋里先沐浴了身子，然后挑了一袭米色蓝边镶嵌长裙，刚刚从咸福宫出来时，绾珠提醒皇上喜欢纯贵妃身上略带苦味的檀香——此香分有明显的前中后三味，初闻只觉与一般檀香无异，但中期却是若有似无的苦味夹杂其中，而到末端，却又是苦尽甘来，萦绕在鼻尖的甜味袭来，几乎要叫人沉溺其中。
　　这种檀香其实是御药房的一味中药，也不知纯贵妃是如何发现皇上这一癖好，便常年用其熏衣，果真让皇上对其愈加喜爱。

　　晴月在饭前就让樱兰去太医院找了默许，托他晚点送些这种檀香来自己屋子，只是这饭后又过了快半柱香时间，怎么默许还没过来？

　　“小主，正厅那边已经没人了。”樱兰在门口轻喊了一声，晴月心里焦急，这默许怎么做事如此拖沓——这都快到了纯贵妃叮嘱的时间，便只好整理了衣裳和妆容，出了门去。

　　才刚到储秀宫们口，恰好与匆匆赶来的默许碰了面，“小主……”默许手里拿着一罐小东西，“怎么才来。”晴月有些气恼，现在这功夫，已经没时间再点了香薰来染上檀香的气味。

　　“方才樱兰说小主想要的只是这檀香味道，所以我紧忙把这檀香磨成粉加入了这雪花膏里，涂抹在手上和脖颈间，不单能引出这檀香味道，还能润泽肌肤起到提神作用……只是，”默许顿了顿，眼睁睁地望着晴月，“不知，小主突然要了这檀香，是为着见什么人？”

　　晴月笑笑，“不过是想这冬日也到了，换些香味罢了。”说着便忘了樱兰一眼，樱兰心领神会，伸手就去接过了默许手里的罐子。

　　“那……”默许还想要说些什么，“晴月晚上还得去给纯贵妃娘娘请安，可能要先走一步。”晴月也不知为何，见了默许那垂着的眼帘，心里就一阵难过，所以趁着对方还没再多说一句，便急着要走。

　　“是……”默许的眼里瞬间又像失去了光芒，晴月匆匆擦过了自己的肩膀，再回头时，已经望不到了两人的身影。

　　默许叹了一声气，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居然时至今日，还为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做着垂死挣扎。

　　边想边摇头，几乎要落了泪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透过储秀宫门，在那稀稀落落的几棵海棠树后，和舍子正卷着手绢，把所有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