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凝眉》紫绯鱼

4、第四回 万水千山获救兵 百转千回系情愫

　　景山的帐殿中。
　　“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康熙看完董凝眉的信，问跪在跟前的太医。
　　“回皇上的话，奴才给这位姑娘拔了箭，上了药，现在算是性命无虞。”
　　“那她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康熙身边的一个少年焦急地问，温和的脸上显出一丝焦虑。
　　“八阿哥，请恕老臣无能，这位姑娘兴许是之前赶路劳累，身子弱了点，再加上流了这么多血，要醒还得等等。”
　　“好了，你暂且先退下吧，”康熙身边的另一个少年沉静地说道。那个太医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皇阿玛，天色也不早了，这位姑娘今天估计不会醒，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四哥说的对，等她醒来，皇阿玛还有很多话要问呢！得养着些精神。”
　　“嗯，你们也回吧。”于是，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人都退了出来。

　　“四哥，你这箭要是再射偏些，那位姑娘可就没命了。”八阿哥感叹道。
　　“是啊，谁知道她会为了救一只鹿连命都不要了。”
　　“这姑娘可不简单，从边关这么远跑来，还敢独闯景山。”
　　“嗯，的确如此，等她醒了得好好问问。”四阿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分手回营。

　　第二天一早，或许因为心里有事，一向起早的四阿哥比平时更是醒得早了些。在清晨的营地里，他兀自踱着步，不自觉中竟来到凝眉休养的营帐前，于是，四阿哥索性掀帘而入，站在凝眉的床前，细细端详起这个被自己一箭射中的女孩来。她是如何逃过敌人的封锁？又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险才来到京城？又是哪来的勇气让她可以独闯景山？所有的疑问盘踞在胤禛的心上，让他对眼前这个苍白而安静的小姑娘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感。
　　“爹，爹…….董大哥……董大哥……”突然，原本像死一般沉睡着的董凝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小巧的五官也焦虑地纠结在了一起，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胤禛怕她的病情有什么变化，立刻退出去朝太医的营帐奔去。而刚想进帐探视凝眉的八阿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四阿哥匆匆走出帐外，于是便走了进去，却见凝眉神情痛苦，还不时胡言乱语。胤禩不由得揪紧了一颗心，慢慢地坐在凝眉的卧榻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安慰着：“放心吧，你安全了，你爹也不会有事的。”一遍又一遍，似轻声的呼唤，又似坚定的誓言，终于凝眉不再像刚才那样焦躁，而且开始慢慢苏醒了过来。
　　凝眉睁开双眼，意识混沌中仿佛还是看见自己晕过去之前的那张焦急的脸，心中没来由地悸动。她想张口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中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其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双唇只能徒然地开合着。胤禩温柔地一笑，一边轻拂去她额头的汗水，一边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了他的话，凝眉觉得陡然间心就有了着落，不再张皇失措，不再恐惧忧虑，她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便又重新阖上沉重的双眼，安心地睡去了。
　　这时，康熙、胤禛以及一干太医也陆续赶了过来，又是号脉，又是开方，一阵忙碌之后终于得出凝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需多加休息便可恢复的结论来。于是，康熙钦点了几个懂事的丫头和太监在帐里伺候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在接下去的几天中，只要凝眉一醒就得喝药，在丫头星儿的照顾下，没几日她已经可以坐起来，略微和下人们说一会儿话了。那天，星儿正坐在她身边陪她解闷，顺便把她晕过去以后的事告诉她，可听着听着凝眉就走神了。星儿拿手在她眼前挥舞着说到：“董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奴婢说话啊？”
　　“啊？在听，在听，只是我的好星儿，我有件事想求你。我想立刻见皇上。”
　　“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只能说一小会儿话，你身体撑得住吗？”
　　“我的身体自然没问题，只是再不见皇上的话，我恐怕边关的几千士兵会有问题，皇上的江山也会有问题啊！”
　　“谁说朕的江山有问题啊？”不知何时，康熙已经带着他的几个皇子走了进来，凝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想强撑着起来行礼。
　　“免了吧，你自个儿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这套就省下了。”望着眼前这一身明黄色的中年男子，凝眉有一刻失神了，果然是千古一帝，亲而难犯，不怒自威。而分立左右的两位皇子，虽然气质各有不同，一位谦和温雅，一位冷傲沉静，但一望可知，都是人中龙凤。
　　“怎么了，刚才还听你在帐中有说有笑的，这会子倒安静了？”
　　“是皇上的威严镇住了草民。”满屋子的人都被凝眉逗笑了。
　　“好了，好了，还是说正事，把事情仔细讲给朕听。”康熙脸色一正，俨然一副上朝的模样，于是凝眉把事情一口气都叙述了一遍。听完后，康熙脸色沉重，全帐的人都跟着陷入沉默中。良久，康熙终于开口道：“这事需立即回朝再议，太医，你看这丫头的身子可适宜马车颠簸？”
　　还没等太医有机会说话，凝眉就说：“可以的，可以的，皇上英明，不能因为顾忌我的身体就延误了大事啊！”
　　“好，不愧是董总兵的女儿，传令下去，即刻回京。”康熙干脆地下了命令。
　　于是不多久，大队人马便向着紫禁城出发。为了防止伤势恶化，康熙下令把自己的一乘软轿让给凝眉，自己骑马回京。路途中，凝眉才感受到嘴硬的坏处，伤口处一直在隐隐作痛，虽然不是很剧烈，却是挥之不去，再加上还没有从董峰离去和父亲限于危难的阴影中走出来，董凝眉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就在这个时候，轿帘被掀了起来，
　　“你还好吧？”是胤禩熟悉而温暖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伤口有点儿疼。”
　　“没事的，马上就到京城了，还是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于是，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了闲篇。这样一来，凝眉心中的愁云惨雾果然散去了大半。正聊得起劲时，只听得轿外一个男人冷冷地说道：“八弟，赶路要紧，董姑娘也不宜太过劳累。”
　　“四哥教诲得是。”说着，胤禩向凝眉作了个鬼脸，帮她放下轿帘的那一刻，凝眉看到胤禛那张被千年寒霜冰封着的脸，心想：“哼，还不是你害我成这样的！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荣幸，居然见到了两个皇上。”接着，她想到十几年后他们兄弟间的纷争，又唏嘘了一番，便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咯噔一下把董凝眉给震醒了，然后只听见周围又是请安，又是说话。凝眉侧耳细听，康熙吩咐下去，将自己暂且安置在一个叫德安堂的地方，于是，轿子又被抬起，朝着她未来命运的最终归宿地而去。虽然在偌大一个紫禁城里，小小一个德安堂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宫殿，但比起军中艰苦的条件来讲，这里已经非常舒适，以至于凝眉这个非常认床的人头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自从住到德安堂之后，凝眉的日常起居就一直由星儿负责照顾打理，慢慢地，她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偶尔几次，康熙来看过她，但都只是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下人照顾可周到，宫中饮食可习惯等等，每次忍不住想问一下关于战事的问题，凝眉都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在现代，她说话的对象是权利机构的最高领导人，况且在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更諻论参与战争的讨论了，每每想到这里，凝眉都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下去。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在后宫这里，听不到任何关于朝堂之上的消息，凝眉越等越焦躁，越等越不安。终于，她下定决心要去探点风声了，思前想后，愿意并且能够给她消息的人就只有八阿哥胤禩一个了。于是，凝眉先借故熟悉宫中的规矩向星儿打探了上朝的具体时间，然后凭着自己在现代的历史知识确定了地点，至此就只差行动了。
　　那日清晨，董凝眉破天荒地没有赖床，她早早地就来到阿哥们下朝时必经之路的矮墙边等着。由于事先做足了功课，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响起阵阵的脚步声，于是凝眉立刻奋力一跃，双手用力抓住墙头，只怪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凝眉臂力太差，用尽气力也只能将自己撑得比墙壁高半个头，正好看到八阿哥和四阿哥等人走过去。
　　“喂―――”凝眉压低声音想喊住胤胤禩，可谁知八阿哥正和旁边的大臣谈兴正浓，根本没有听见谁在喊他，倒是走在落后他半步的四阿哥听见了，一回头，居然看见董凝眉探出的半个脑袋。
　　“大事不妙，撞见这个瘟神总没有好事”，凝眉心想着，立刻松了手，怎奈实在不习惯穿花盆底，站得一个不稳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就在她刚悻悻然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转身居然看见胤禛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双眉紧蹙，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好大的胆子，不在屋里头歇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是胤禛一贯的平淡语调，听来却让人不由得一激灵。
　　“我……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凝眉有点心虚，眼神也跟着飘忽游移。
　　“随便逛逛用得着爬到墙头上？”
　　“好吧，我老实交代，我是想问问八阿哥，皇上准备何时出兵去救我爹。”
　　胤禛扫了一眼凝眉，仍是淡然地说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到时你爹自然会入宫来和你团聚。”
　　“我不用管？”凝眉说到激动处，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如果我真的能不管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挨你这一箭了。试问如果现在被围的是你的亲人，你还能不能安静地坐在这里不闻不问？”凝眉一口气说完，全然忘了宫中应有的规矩。两人之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而凝眉杏眼圆睁，无所畏惧地瞪着胤禛。
　　“皇阿玛要御驾亲征，我和八弟随行，即日启程。”良久，终于还是四阿哥败下阵来，先开了口。
　　“那我呢？”
　　“你？”
　　听四阿哥这样问，凝眉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而这正是她最不能够容忍的，她当下就决定要跟康熙去谈谈，哪怕没有希望也要做最后的尝试，心想着，便朝御书房的方向奔去。刚跑出没多远，便觉得手臂一紧，硬生生给扯了回来。
　　“啊！好痛，你干什么啊！”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四阿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耐烦地说道。
　　“我要见皇上，我不能光等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你真是疯了，你不能去！走，我送你回宫。” 胤禛拉着凝眉往德安堂方向走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见皇上！”情急之下，凝眉居然一口咬在胤禛的手背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趁胤禛疼得松手的刹那，凝眉飞快地逃离了他的掌控。
　　“这次就当我报了你的一箭之仇，我们之间两清了。”凝眉一边跑，一边不忘回过头来替自己辩解，只留下胤禛一人留在原地无奈地摇头，眼里似乎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御书房中，康熙正和其它几位大臣商议着出征的事宜，突然听见门口似乎有些嘈杂。于是，康熙身边的李公公便走出去问了一下，回来后跟康熙耳语了几句，皇上不觉皱紧眉头，有些微不悦地说道：“让她进来。”
　　“凝眉叩见皇上，皇上吉祥。”董凝眉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台词，拿腔拿调地说着。
　　“嗯，你伤刚好，起来说话吧。”
　　凝眉不知是不是应该站起来，抬头想探询一下康熙的目光，却看到李公公在向自己使眼色，于是她便坦然地站了起来。
　　“皇上，我想随军一起出征去救爹。”凝眉开门见山。
　　“出征不是儿戏，岂容你想去就去？”康熙双眼始终盯着一幅地图，淡淡地说道。
　　“皇上，我不是儿戏。古有孝女缇萦，面圣救父，终因有一代明君汉武帝，体恤其孝义，得偿所愿。而皇上您初承大统便智擒鳌拜，谋略不输武帝，如今天下更是国泰民安，皇上的仁义胸怀堪比尧舜。凝眉自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没有承欢膝下，已是大不孝，如今我父又困守危城，要是我还能安心呆在宫中，那就是要陷自己于不忠不孝之境地。所以凝眉才来求皇上，正是因为皇上您宽厚仁慈，定能体谅凝眉为人子女的一番孝心，和为人臣者的一片忠心。”说完，凝眉便庄重地跪下，向康熙深深地叩了个头。这番话说得满场动容，康熙也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走下自己的御座，亲自将跪在堂下的凝眉扶了起来。
　　“唉……难得你一个姑娘家有如此勇气，就连朕也不得不感佩。自你千里迢迢送信，到独闯景山，朕就知道你是忠孝两全的好孩子，又岂能不体谅你的一番苦心？只是此行险恶异常，战事进行到激烈之处，只怕无人可以顾忌到你的安危。朕让自己的臣子处于危难，若是还不能保她家人的周全，这叫朕以后如何面对满朝股肱啊？”
　　“皇上，凝眉自小在军中长大，熟悉那里的情况，大可不必受到照顾。况且我一路走来，眼看着亲如兄长的董大哥为了护送我出城倒在自己身边，又岂会不知战事凶险？既然我已经参与了进来，就不能因为危险而退出了。”
　　“好，既然你如此坚决，朕就成全你的一片孝心。”
　　“谢皇上恩典。”凝眉欣喜地又是俯身一拜。
　　“上次看你骑马来京城，应该会点骑马的本事。这样吧，趁着这几日还没有启程，就让朕的带刀侍卫鄂尔达教你些骑射的本事吧，万一有事也可自卫。”
　　“喳。”一个精干的男子回答到。

　　接下来的几天，凝眉都没有闲着，她天天跟着鄂尔达在德安堂不大的院子里练习射箭。虽然辛苦，但却非常有意思，这可是在现代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运动。在名师的指点之下，凝眉的骑射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也开始慢慢的学会了如何用短刀进行自卫，为此，鄂尔达还把自己心爱的，手柄上镶着宝石的短刀送给了她，乐得凝眉连睡觉也握着不肯放。其间，八阿哥也来探视过几次，也教了凝眉一些技艺。
　　那天，因为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鄂尔达也无法像前些天那样，天天陪着凝眉练习，所以她只好一个人在院子里巩固一下自己学到的箭术。正当她为自己唯一一次命中靶心而高兴不已之时，听得背后响起一个自己最讨厌的声音来：
　　“敌人可不会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你射。”胤禛仍是淡淡的口气，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包袱。
　　“原来是四阿哥大驾光临啊？要是人人骑射功夫都如四阿哥这般了得，董凝眉的小命怕是早就不保了。”言语间，凝眉还咬着四阿哥误伤她这件事不放。
　　四阿哥不屑地瞟了眼凝眉，说道：“皇阿玛只是准你学些自卫的本事，你倒是越发出落得像个野丫头了。”
　　“笑话！我乃将门虎女，怎么能和那些扭扭捏捏，整日惺惺作态的大家闺秀一般见识？”凝眉冷笑一声，语气轻蔑得好像每个字都是从鼻腔里喷出来的一样
　　“好大的口气，是不是虎女先看看你衬不衬得起它再说吧。”说着，四阿哥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过那个包袱，扔在凝眉手里，便自顾自地走了。
　　凝眉一边埋怨着胤禛傲慢的态度，一边十分好奇地打开了那个包袱。只见里面是一件明晃晃的盔甲，她小心翼翼地把盔甲捧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比一般的要轻许多，而且是超小号的，正好适合自己只有十来岁的身量。凝眉急不可待地唤来星儿帮她穿戴好这件盔甲，兴奋地奔到镜子前欣赏起来，果然是英姿飒爽，这件盔甲就像是特地为自己定制的一样。董凝眉不禁心想：“虽然这个胤禛表面看上去冷冷得，却挺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