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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蓦然回首 (上) ...

  •   “诶诶诶,都散开些,全围成一团,叫本君如何施展得开”

      月下仙人的徒弟迦瑜君说着将折扇往桌上重重一拍。

      “且说这上元仙子将醉酒的陛下带回上清殿,今日辰时才有宫娥见着她出来。上清殿乃是办公之处,陛下昨日刚在东海大开杀戒,完了又醉酒大闹凡间,把漫天星辰炸了给上元仙子当花灯玩,如此兴至,怎会在殿中批一夜的奏折?想那殿中并无床榻,只有御案,昨夜怕是……”

      “迦瑜君休得胡言!” 邝露站在人圈外,怒目瞪着那说书人有些猥琐的笑脸。

      “仙子息怒,我什么都不知道!”迦瑜君讪笑这告罪,随即脚底抹油,开溜大吉。

      围观人群见了她,也似见鬼一般,纷纷点头哈腰的说着告退。

      邝露长叹一口气。

      谁能想到,在天界已几近消亡的说书业,居然一夜之间便又成燎原之势了呢?

      也难怪,天界真的冷清太久了啊。

      想起昨夜,在漫天的流星里,他跌跌撞撞的走向她,抱住她说了三句话。

      “他说得不对。”

      “我好想你。”

      “做我的天后。”

      然后便栽倒在她怀中,人事不省。

      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惊讶,混乱,甜蜜,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倒吓得心中警铃大作。

      天界之主在凡间不省人事,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她急忙腾云将他带回宫中,召来岐黄仙官。

      “陛下只是饮酒过量,又消耗了不少灵力,睡一觉便没事了,仙子不必担心。”

      “那岐黄仙官,您能帮我把他扒下来移到床上躺下吗?”邝露无奈的看着他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岐黄仙官愣了愣,眼神一转,似有难色: “回仙子,陛下饮酒沉睡,就好比修炼入定,贸然挪动恐或生变,怕是要请仙子委屈一夜了。”

      无妨,反正她受的委屈,也不只这一夜。

      她只是想不通,这天地间竟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消耗不少灵力?

      但很快,一连串始料未及的“求见”便给了她答案。

      夜神求见,称陛下修为高超,操控星陨不止,他一己之力全然无法应对。

      玄机仙子求见,道鸟族少主历劫降生凡间,恰逢星陨,本是做太子的命,却因这不详之兆已被送入寺中,一生命数俱变。

      东海领事求见,报妖族不满陛下未经任何知会,便血洗东海众妖,已上九重天要讨个说法。

      青丘新主求见,言陛下在青丘醉酒,令四方水气齐聚,以至暴雨瓢泼,青丘两片低坝已成泽国。

      难以想象,素来威震六界,进退有度的他,竟能在一日之内,干下这么多件荒唐事。

      最荒唐的是,而今“债主”们都找上门了,他却还死死抱着她呼呼大睡。

      她长叹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夜神,”她取下发上一支素色簪子,“此簪内含陛下灵力,你速速催动稳住星盘。”

      “忋隐,你即刻去请水神设法到青丘停雨。”

      “庄遊仙上,你且先去稳住妖族。东海之事,”她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腿上,睡得香甜的那人,无奈道,“明日陛下醒来,殿上再议。”

      “至于鸟族少主,还劳烦玄机仙子即刻变化下凡,以国师之名为小皇子解‘凶兆’,助他早回正轨。”

      如此这般,她里里外外为他收拾了一夜的残局,黎明时分才觉腰间双臂似有松动,出得上清殿回屋一头累倒在榻上。

      醒来已是红日高悬。

      她急忙更衣上朝,路上便遇着这九重天难得一见的说书“盛况”。

      及至此时,她才得空开始思考他昨夜的话。

      第一句没头没脑,她不甚明白,可这最后一句,却是再明白不过。

      这是他第二次邀请她做天后。

      第一此问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次却像是通知她,带着不容她辩驳的坚定。

      以她对润玉的了解,这天后之位,自己怕是不想当也得当了。

      昨夜,漫天流星里他坚定的向自己走来时,她不是不震撼。

      听闻他一反常态,干下诸多荒唐事时,她不是不感动。

      只是她已习惯做那个退下的人,退到她已经不相信自己能得到他的回应,退到她已然准备潇洒转身放他安宁。

      她是爱他的。但这种爱里,敬仰还是情爱更多,她已然无法确定。

      她现在相信,他也是爱她的。但这种爱里,习惯还是恋慕更甚,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算不得胡言。”背后,熟悉的清洌声音响起。

      邝露一愣,竟是不敢转身。

      “走吧,”他轻轻拉过她的手,“这星辰点的花灯可不便宜,朕既然烽火戏诸侯,就少不得要被那群老匹夫念叨一通。”

      抬眼是他多少年未见的肆意笑颜。

      她恍然回神,如触电一般甩开他的手,快步向前奔去。

      身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没人,都跑光了。”

      九霄云殿。

      邝露其实很是担心今日的朝会。

      千年以来,他为政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治下六界政通人和,实在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如今一夕之间,错漏百出,那些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眼睛又岂会放过。昨夜她一通应急,皆是从权之举,很多问题并未真正解决,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果然,这就来了。

      “东海众妖固然有错,但这凡人犯法,尚需经衙门审问方可定罪,到了陛下这里,却是毫无知会,直接让我妖族几千生灵魂飞魄散!还望陛下能给我妖族一个交代!” 妖王擎苍义愤填膺的道。

      邝露闻言眉头一皱。

      “毫无知会?”高太之上,润玉轻轻一笑,“一月前,本座便已去信于你,言及东海恶妖为祸人间,着尔速速清理。妖王新添的那几房小妾,想必十分得力,以至妖王夜夜笙歌,脑子都糊涂了?”

      擎苍闻言脸色一白。

      “陛下,这万事皆要讲规矩,讲程序。要杀恶妖,也当由我妖界自行动手。”

      “恶妖为祸凡间数载,本座屡次与你去信就是希望你自行解决,你不解决,就休怪本座替你动手。” 他说着站起身,缓步走下高台。

      “妖王今日为妖界生灵喊冤,却看不到,他们残害的凡间生灵何止数万,本座身为天帝,庇护凡间,便也要为他们喊一喊冤!”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赤霄剑发出嗡嗡轰鸣。

      “与你去信,是为警告,你却当是商量。”润玉居高临下的望着已然跪在地上的妖王。

      “臣……臣今后会严加管束手下。”

      “呵”他冷冷一笑,“本座果然修身养性太久,妖王都到九霄云殿和本座讲起规矩了,怕是都忘了,规矩是谁定的。”

      “在场诸位也怕都忘了,本座乃是弑……”

      邝露双目微瞪,直直盯着他。

      先天帝是自毁元神,他何来弑父!

      众仙都忌讳提及此事,偏偏他自己倒是浑不在意!

      “嗯……”润玉尴尬一笑,拍拍脑门接着道: “昨夜本座醉酒,犯了错,一则累着夜神连夜补星;二则扰了鸟族少主历劫;三则,累着青丘遭了水。”

      “星盘本座今日便会修复,夜神辛苦,本座听闻你与财神爷的长女情投意合,不如本座便赐婚与你二人,再赏一处仙邸与你们做贺礼,你看可好?”

      夜神闻言一喜,连忙谢恩。

      “至于鸟族少主,本座见秦绰着实是个聪明孩子,待他此次历劫归来,本座便欲升他为上神,首领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至于青丘……” 他说着忽然眉头舒展灿然一笑,抬手指着新任的狐主道: “都怪你青丘的青梅酒,实乃仙品,叫人欲罢不能。”

      “陛下既喜欢,不如让臣再送一些到上清宫。”狐主闻言也笑了起来。

      “本座是不敢再喝了,不过今年元宵天宴,便由你们青丘供酒吧。”

      狐主眼睛一亮:“谢陛下抬举。”

      邝露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佩服。

      夜神与财神长女相恋已久,但财神心疼女儿,不愿她和连仙邸都没有的清贫夜神一起,婚事才会一直搁置;鸟族少主数度历劫,一番波折,其实无非也就是想升任上神;青丘狐主素来爱财,生意满六界,元宵天宴这般的推销机会自是求之不得。如此洞悉人人心中所愿,投其所好,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陛下圣明。只是老臣以为,陛下此番醉酒,险些扰乱凡间秩序,皆是因身边没有劝戒之人。老臣敢请陛下早立天后,稳固六界四海之心。”

      太上老君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些吧。

      “陛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这六界平衡,为苍生福祉考虑,早日立后啊。”文曲星接着附和。

      得,还真是有备而来。

      “陛下虽千秋正茂,但为君者,家事亦是天下事。陛下只有早立王后与储君,才能彻底断绝奸邪之徒颠覆我天界的狼子野心啊。”

      “陛下当年下诏罪己,而今亦该自省。现六界皆稳固太平,唯我天界千年无后,更无储君,还望陛下为我天界昌盛,早做打算。”

      你一言我一语,还都引经据典,又臭又长,听得邝露实在想转身回屋,好好补个觉。

      “都说完了?”终于,他来救她了。

      他静静地走下台阶,沉声道: “想当年,先天帝为借鸟族之势,痛舍挚爱,迎娶恶妇。上位之后,又为免鸟族坐大,故诱骗我母,借机收复水族势力,还生下本座这么个钳制天后的棋子,真是好一出权力制衡,好一段帝王心术。可最后呢,挚爱死于恶妇之手,而本座这颗棋子,却成了他的掘墓人。”

      “自古六界之内,帝王若自己无能把控朝局,便会想借女人来稳固权势。或用宠爱,或用储位来换取女人和她们背后势力的支持。这同娼妓用姿色换银两其实并无甚分别。”

      他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而当江山终不可收拾时,这些个帝王,却又把一切罪责通通推向女人。妖女祸国,蒙蔽圣听,自己倒成了干干净净的受害者。”

      “众卿以为,本座是这样的帝王吗?”

      微凉的声音一落,殿上瞬间冷了几分。

      等邝露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是这偌大殿中唯一站立之臣。

      “很容易便能颠覆的东西,就应该被颠覆。”

      “就像当年,本座骤然起兵反叛,既无权势滔天的王后,也无所向披靡的军马,却在这九霄云殿之上,一呼百应,万众归心。不过是因为倒行逆施者本就不配为君!我天界三千威仪若因本座无后就会颠覆,那便让它颠覆!”

      邝露虽站着,却仍能感受到身边跪立之人的颤抖。

      “先帝前车之鉴,及千年前那场险些祸及众生的情劫,让本座痛思悔悟,绝不会为了权势,为了所谓“天界稳固”,再结怨偶。”

      他缓缓向她走近,直到眼睛里都塞满了她的倒影。

      “至于天后之位,昨夜本座已许一人。她虽未应承,但天帝一言,如上神一誓,本座绝不收回。天界会不会有喜事,便全看她如何想了。”

      邝露眼中俱是震惊之色。

      她想到他一定会让自己做天后,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明明白白的逼自己。

      感受着周围一道道意味各异的眼神,她浑身燃起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他这是要把她放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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