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琴弦？》孟买日记

2、顾家皓

　　桃子回到琴行。这是一栋四层的沿街房，一层为店铺，二层为仓库，三层、四层可供住宿。桃子就住在四层的阁楼上，兼着看管楼下的钢琴。
　　这一夜，楼下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桃子冲到楼下的时候，已是满地狼藉。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琴行经理急切地给远在外地的老板打了电话。第四日，午夜时分，门外的车声响起，桃子手持一把尖刀冲出，把车上的顾家皓吓了一跳，说明身份，桃子才知道，原来车上的年轻人就是琴行老板顾家皓。
　　第二日上午，桃子正在擦拭门口的落地窗，顾家皓推门进来。见到桃子，故作心有余悸状，忍住笑说：“昨晚幸好我反应快，要不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在医院了？”
　　桃子：“谁知道你半夜会来？”
　　顾家皓：“就算是他们，也不能尖刀伺候啊！一块玻璃能值几个钱？”
　　桃子不再吭声，顾家皓看看她说：“不过你勇气可嘉，中午请你吃饭吧！”
　　桃子没想到，“玻璃事件”还没有结束，几天后的一个夜里，顾家皓在琴行外就跟一伙人打起来了。深夜的大街上，声音格外醒目，形象地把一幅幅画面传到她的耳朵里。
　　顾家皓也没想到来了那么多人，他原以为也就一两个。渐渐体力不支之时，忽然觉得对方都住了手，他顺着对方的眼神回过头，发现身后的桃子手持那柄钢刀，目露凶光，正朝他们一步步走来，那副架势，不像打架，更像是要拼命。就单单那个眼神，也让他们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顾家皓没想到，这场“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店里，两人早已睡意全无。
　　顾家皓：“好久不打架了，真是废了。”
　　桃子：“弹钢琴的手，为什么要打架？”
　　顾家皓举起手绕绕手腕：“弹钢琴的手？她也这样说过，可是我没听。所以现在也弹不了琴，也打不了架了，都他妈废了！”
　　桃子：“她是谁？”
　　顾家皓：“我妈。”
　　桃子：“有妈真好！”
　　顾家皓奇怪的抬起头望向桃子：“你没妈？”
　　桃子摇头。
　　顾家皓：“对不起，我不知道。”
　　桃子：“也许有，只是我不知道她在哪？是不是还活着？”
　　顾家皓：“什么意思啊？”
　　于是桃子重复了自己的故事，一直讲到自己十六岁出嫁。
　　顾家皓：“十六岁？那家人把你嫁给个什么人？”
　　桃子摇摇头：“反正我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顾家皓脸憋得通红，跑到楼上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
　　顾家皓：“真没想到，现在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你刚才……”
　　桃子：“那把刀还是我从那家里带出来的，他磨的，可快了。”
　　顾家皓：“早晚找他算账。”
　　桃子：“你的妈妈呢？”
　　顾家皓眼神黯淡下来：“我妈没了。现在换我羡慕你了，你妈说不定还活着，可我妈……我答应过她再也不打架了，今晚又食言了。其实无所谓了，我还答应她今后好好练琴呢，但我连一个琴键都没碰过。”
　　桃子：“那你为什么不练琴？”
　　顾家皓：“我不喜欢，我看到钢琴就反感。从小到大，天天睁眼就看到一架架钢琴，耳边天天是那些孩子吱吱歪歪的练琴声，要不就是家长老师训斥的声音，真是够了！我喜欢流浪，天涯海角地流浪。”
　　“你知道么？”桃子说：“如果没出意外，我也应该是那些孩子里的一个。这是我做了半辈子的美梦，到你这儿却成了噩梦。”
　　顾家皓：“造化弄人吧，不过你的梦可以实现了。天天守着一个琴行，你还怕没琴练么？”
　　桃子：“我可以么？”
　　顾家皓：“当然可以，非常可以，完全可以。”
　　桃子的天分是顾家皓没有想到的，虽然自己的琴艺不佳，但别人的好坏还是分得出的。一首曲子，老师只需稍作指点，她就能很快领悟。尤其是她对各种指法的运用，简直就是行云流水，水到渠成般的。
　　入夜，顾家皓对琴边的桃子说：“你还记得你说过么？记忆里好像有钢琴声，说不定你真是钢琴世家，这是遗传，这是基因啊，天分如此。”
　　桃子：“或许吧！”
　　顾家皓：“你再仔细想想，还能想到什么？对了，你说过的，鼓楼，钟鼓楼。西安就有钟鼓楼，说不定你是陕西西安人。”
　　桃子：“我从网上看过钟鼓楼的图片，不是那样的。”
　　顾家皓：“不是也没关系，中国能有几个钟鼓楼，我们一个个地找，你总不至于生到外国吧。不过你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混血，说不定你的老爸或者老妈真的是外国人。”
　　桃子默默地望着说的有些兴奋的顾家皓，这时他止住话，走到桃子身边，轻轻拍拍她的头：“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愿意陪你去找。”然后，他在身后抱住她。他抱着她上楼，吻她，在她耳边呢喃地说：“桃子，陪我去流浪吧！我想和你去流浪！”他的手冰凉，像冬日清晨的琴键，让桃子阵阵战栗。渴望，她还有资格去渴望么？本来没有的，可是琴给了她。那如玉一般的键盘，那如天籁一般的旋律。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在飞舞，感觉自己就要起飞了，那是一种高潮，她渴望一个人来应和她，回应她，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不是金钱，不是珠宝，不是动人的情话，不是死心塌地地承诺，不是，都不是，就是一双手，能跟她一起飞翔的一双手，把她托起来，让她融入他。
　　可是，和顾家皓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知道，他不是，还是不是，真的不是。
　　桃子的新工作是照顾一位瘫痪在床的老人，之所以接下这个工作，完全是因为那份可观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