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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只影向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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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月色朦胧间,照射在朱墙碧瓦的院墙上。宅院里,一池清水被月色映照的愈发清晰起来。月亮被完整的倒映在水中,皎洁美好的远胜天际,池中锦鲤穿梭间,搅乱了一池柔和的月色。
长安静坐于房内,烛火摇曳间,她眉眼低垂,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浅淡的阴影。她面容素净,手中执一卷纸书,昏黄的烛光将她的手指映照的修长白净。她此时姿态闲适慵懒,叫人半分看不透心中所想。
“小姐……”站在身旁的婢女流萤是自打懂事起便常伴长安左右的。此时手指搅动着衣角,踌躇不定地唤了长安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流萤的年岁较长安还要小三岁,父亲早逝,母亲独自一人将她和弟弟拉扯长大。当年梅姨娘见母子三人生计困苦,朝不保夕,便心生怜悯。求了叶青云,将母子三人带进了叶府。
自那以后,母亲便被安排到厨房做厨娘,弟弟流辰则被分配到府内账房做伙计。而她被嘱咐留在长安身边,打理日常琐事。流萤极爱这位主子的性子,似是清远的山间,悄然流动着的一汪清泉,宁静幽然中,却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
长安听其唤自己,便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分毫。
“小姐……我……”流萤依旧如方才一般吞吞吐吐,眼睛不时地微抬,然后迅速的垂下去,神情中满是踌躇与犹豫。
终于,长安不忍她吞吞吐吐,想说又不知如何说的心情,轻声叹了口气,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来,沉了气,望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般甘心的听从安排嫁给七皇子?”长安的目光直视着流萤的眼睛,眼底满是沉着冷静。她的眉眼本就是极富神采,此时如此严肃,目光宛如破风而来,沉着冷静之下暗藏着一种无法反驳的威慑力。
原本流萤吞吐不敢言说的话语,此时被她这般直白的道出。一时间,竟叫人不知如何应对她的直白。流萤只能轻轻地点了头,待她道出自己心中疑惑。
“说来也简单,自古君王多疑虑。圣上如今贸然赐婚,其目的只有两个。一来,用来制衡父亲在朝堂的权势,让整个朝野内外的人都知道我是被捏在皇家手中的一枚棋子。同时也在告诫父亲不要轻举妄动。”说到这里,长安眼神中的沉着冷静开始逐渐被一种凌厉的气势掩盖,但声音却仍是平稳地说着。
“可是,如果是为了压制老爷,那为什么不将大小姐赐婚给七皇子殿下呢?”流萤点头,转而又疑惑的问道。虽然开口前犹豫再三,但还是没有将嫡出与庶出的事情问出口。
“你是想问我,明明是赐婚这样光耀门楣的事情,为什么放着叶长亭这样嫡出的女儿不选,偏偏选了我这样一个在府内不受重视的庶出来嫁于七皇子?”长安低头轻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了然于胸的坦然。
“小姐!流萤万不敢有如此不敬之心!”扑通一声,流萤慌忙跪下。低头垂于胸前,姿势虔诚,声音里满是紧张与不安。
见长安又一次直白的说出,虽眼下事实确实如此,却就这样不加丝毫修饰的道出,着实让流萤惊出了一身冷汗,直至站起,脸色仍有些微苍白。
长安什么都没有再说,伸出手来扶起她,目光深沉的望着她:“圣上大抵是想用我来打七皇子一记耳光,告诫其往后无论多受恩宠,都万不敢存有私心!这或许就是圣上的另一重计策了。举目当今朝野内外,得圣上青睐之人凤毛麟角,七皇子功勋卓著,德才俱佳,在百姓口中的声誉自是不必说。可是,仔细想来,对圣上而言,有这般出众的皇子,骄傲自豪之余,不可谓不是一种威胁。”
说到这里,长安垂了眼睫,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继而才接着道:“所以,圣上只能继续青睐于七皇子,以此来笼络民心,在百姓心中树立起英明贤德的君王形象。如若因一时的猜疑嫉妒而将其废黜,或杀之后快,都将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他日史书工笔上怕是要落个昏君名声。”
“可是,既然圣上不得不对七皇子好,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小姐你呢?再说,不过是许了个侧妃之位,反倒让外人觉得我们高攀了,当真是委屈了小姐!”流萤轻哼一声,语气里尽是愤愤不平,噘着嘴,神情中满是嫌弃与鄙夷。
长安的唇角边勾起温柔的弧度,轻笑着看她。那笑容,宛如寒冷冬日里照映在雪地上的一束金色光芒,只叫人觉得通身都暖洋洋的。
然后,她开口,声音像极了潺潺的流水:“正因为圣上不得不重用七皇子,所以以防其恃宠而骄,才想到了赐婚这一妙计。皇子选妃,定要从出生官宦世家的女子当中挑选,凭父亲与兄长在朝中的官位,叶家当属不二人选。可是如若选了叶长亭,嫡长女又如何赐得侧妃之位?这样既容易得罪了叶家,又变相的为七皇子添了叶家这双羽翼势力,得不偿失。可是,如果从一开始就赐个庶出之女,论出身无法担得起正妃之位,论重视程度亦不及嫡长女,自然也就不至于完全得了叶家帮衬。再说,七皇子娶了庶出女。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折损了皇家颜面,这样一来,反倒叫旁人觉得是因我与七皇子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圣上不忍棒打鸳鸯,才不得不委屈了最宠爱的皇子。反倒落个慈父名声。”
说到这里,长安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看起来似乎柔和又恬静。可是,只要细看,便能发现那隐藏在柔和之下的嘲讽。而流萤在一旁静静听着长安的分析,她已然已经从方才的疑惑,愤懑,不以为然,变为了现在的沉默,思索,欲语还休。
长安语毕,一切似乎又再次陷入了沉寂当中。蜡烛上的火苗依然高高地燃烧着,像极了热烈燃烧的生命。烛火的光影倒映在窗户的薄纸上,反而映衬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那人影似乎已经在屋外站了许久,轮廓被火苗的光影映照的清晰分明。方才主仆二人说着话,并不曾转了目光到窗外,那人若是已然来了许久,想来也必是早就将方才的一番话听了去,却始终站在屋外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长安眯了眯眼,盯着薄窗纸上的人影细瞧着,心下便已了然。
束起的冠发,身形不高,却显臃肿,肩部线条略微佝偻着。那人影抬起手来,欲敲门。却停在了半空,手掌紧握成拳,竟是生生忍住了。
半晌,那人影转了身,看似是要离去的踱步着下了门前的石阶。
蓦的,房门被从内打开来,看着石阶下的背影正向前走去。
轻声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