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繁花》竹樾

1、Chapter 1 君应有语（1）

　　暮色四合，天边的云霞逐渐归拢，渐渐连成一个整体。日头收敛了灼眼的光晕，温和的照射在朱墙碧瓦的宅院上。院内的荷花池里，荷叶浅浅的浮动在水面上，隐约可见几条红色锦鲤，游动时，带起层层涟漪。

　　南靳国，叶府——

　　主子下人皆跪于堂前。堂内屹立着高大的红木柱子，壁上镌刻着龙凤相宜的图案，棕褐色的桌椅被下人擦拭的一尘不染。

　　叶府，乃当朝丞相叶青云的府邸。叶青云虽为一国丞相，却根基未稳，且尚有庙堂皇权压制，难免身不由己。但叶家毕竟世代在朝为官，到了叶青云这一代，才算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内侍监睨着跪在面前的叶府众人，鼻翼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哼，不紧不慢地展开了手中绣着双龙的明黄色锦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叶青云，功绩卓著，人品贵重，特赏赐良田千顷，黄金万两。皇七子砚修已及婚配之年，特赐其女叶长安为七皇子侧妃，于五日后举行合婚庆典，不得有误，钦此。”

　　“臣叶青云携家眷接旨，谢主隆恩。”叶青云跪于众人之首，待磕了头后，方才双手捧着接过圣旨，站起。

　　“奴才给叶大人道喜！给令千金道喜！”内侍监面色微变，只是片刻，便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言语间除了喜悦，也禁不住多了几分谄媚：“不知被圣上指婚的是哪位千金？能得咱们圣上垂青，且亲自下诏赐婚的，令千金可是头一个呐！”他的目光扫过站在叶青云身后的两位女子。

　　“长安，快来见过公公。”叶青云轻唤，只见一位身着青衣长裙的女子微微倾身行礼。
　　抬头间，神色镇定，眼底无波：“小女长安见过公公。”

　　只见那女子生的俊俏清丽，秀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行礼时，眼睫微垂，遮盖住眼底许多华彩。她肤色白皙，唇如花瓣，乌黑的青丝间插着一支白玉质地的簪子，隐约闪着温润的光。可即便如此，依旧难掩她周身的出众气质。

　　“叶大人果真好福气，令千金这般标志，难怪会得圣上如此垂青。要说咱们这位七皇子可是陛下最器重的皇子了，年纪尚轻，便在朝堂上大有作为，让他两人喜结连理，想必定然是一桩佳偶天成的美事！”内侍监的眼底似有着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眉眼低垂，眼型弯成讨好的弧度。

　　“多谢公公，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阿四！”叶青云面色诚恳，眼底尽是谦和神色。随后目光停留在下人阿四的身上。

　　站在一旁的阿四，是个年轻的哥儿，其年纪也不过十四上下，虽然年幼，却难得的透着股机灵劲儿。见自家老爷这般盯着自己，便立即会意过来，从腰间取下一个深蓝色的口袋，从中掏出两个银锭子，递给内侍监。在内侍监的连声道谢中，将人送出了叶府。

　　“给父亲道喜，给妹妹道喜！妹妹啊，你这可是旁人比不得的好福气呀！”原本站在长安身旁的叶长亭，待内侍监走出门后，便语调怪异的道起喜来。

　　叶长亭是叶夫人所出，叶青云的长女，叶家真正意义上的嫡出。因而，自幼娇纵成性，对长安这个庶出的女儿更是百般刁难。

　　叶夫人所出一儿一女，长子叶长君与叶青云皆在朝为官，年仅弱冠，便任礼部尚书。但其虽为长子嫡出，却不似其妹叶长亭的跋扈之气，相反，他待长安即是温和亲切的。与叶长亭相比，他与长安的情感反而更似兄妹。

　　叶夫人云惠虽为叶青云的正室，又为其诞下一双儿女，理应宠爱有加。或许在旁人眼中，叶氏夫妇多年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相熟之人却皆知真像并非如此。

　　叶青云多年以前便与叶夫人没了感情，幸运的是，于南下出游之时，结识了一位名唤梅雅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

　　但纵然感情深厚，若想要轻易进门，当初也并非易事。叶夫人出身高贵，自然不会允许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如此一来，叶夫人与叶青云之间原本僵硬的关系也愈加疏离起来。

　　几番周折，叶青云终于纳了梅雅为妾。她进府后善待下人，专心侍候叶府上下，对叶夫人也是极尽恭谨。叶府上上下下皆唤其“梅姨娘”。

　　与叶青云成婚后的第二年，梅雅有了身孕。叶府上下除叶夫人外皆是一团和气。而叶青云则在得知梅雅有孕后，愈发体贴起来，脸上更是随时可见喜悦的笑脸。

　　十月后，梅雅的胎像仍旧稳固，丝毫没有生产之兆。叶府众人忙乱之外，更是生出许多疑惑来，下人婆子们更是七嘴八舌的嚼起了舌根，怀疑的答案更是众说纷纭。

　　有的说，梅姨娘十月未产，莫不是早已胎死腹中？也有的说，或许梅姨娘之胎并非老爷之子。更有甚者说，梅姨娘怀的根本就是个怪胎……对于此类言论，叶青云不是没有耳闻，不过是置之不理罢了。

　　然而，无论言语间是否疑惑，又或是如何讽刺，都在半月之后，那日梅雅生产之时不攻自破。叶府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梅姨娘生产之时惨痛异常，原本以为，这般艰难诞下的孩子必是个白白胖胖的哥儿，却哪里曾想，竟是个六斤重的女儿，小手小脚的样儿，着实让叶青云高兴了几天。

　　虽为庶女，但叶青云确实喜爱这个女儿，连带着对梅雅也更加宠爱了起来。可不幸的是，梅姨娘产后一直不得康复，总是时常虚弱，频频陷入混沌沉睡。请了太医，也说是月中不足，气血两亏所致。后来更是时常虚汗，偶有咳血，不久便香消玉殒，黯然离世。
　　梅雅去世后，叶青云对梅雅心存愧疚，对长安也就平添了几分怜爱。
　　故在梅雅离世后，为女儿取名“长安”，即“长久安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