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妃*白泽

2、小满

　　随后几日，我都有去狩猎，却再没遇见那个自称郑允浩的男子。难道他真的是那只白狐？如果是，那他又是为何出现在我面前呢？报仇？报恩？不管是哪一样，似乎变成个美女更能达成目的吧……我都是在想些什么啊。我看看身旁骑马凝思的幺儿，知道他也在调查这件事，的确，在那里出现实在奇怪，事前搜过林子，并未发现有人。后来去找附近的猎户，也并没有一户姓郑……“小王爷，虽说他相助过您，但事有蹊跷，还是小心为上。”耳边又想起幺儿劝我的声音，他帮我隐瞒了那天的事，封住了那些侍卫的口，但并未因我的话放心。

　　我知道幺儿的顾虑是正确的，我也很好奇那个郑允浩的身份，但是我并未感觉到危险，所以，心里并没有多少戒备。

　　这一日，我带着幺儿在街上闲逛，走过一家古玩店的时候突然想起父王的砚台前几日被丫鬟不小心打破了，就招呼幺儿进去看看能不能在这家淘到合适的。

　　“这位爷您看点儿什么？”掌柜的见有客，走过来招呼我。

　　“您这儿有没有……”

　　“呦，掌柜的您眼也太拙了，连这位是谁都不知道？！”

　　幺儿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一个又高又尖的声音打断。我轻轻皱了一下眉，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转过身去，“原来是李大人，这么巧。”

　　“下官拜见金小王爷。”那姓李的随意冲我行了一礼，他姐姐前几日被封了贵妃，一家子都张狂得很。

　　“李大人客气了。”我让了他一下，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话，偏头示意幺儿。

　　“您这儿有没有水滴样的砚台？”幺儿点点头，又重新招呼掌柜的。

　　掌柜的看来是个精明人，答应一声就到后面去拿了一方砚台出来，看着倒和父王那款有些相似。

　　我点点头，正想让幺儿买下来，却听到姓李的扯着他那破嗓子喊道：

　　“原来小王爷也喜欢这个玩意儿啊，不过实在抱歉，这是我订好准备送给我家老爷子的，他老人家这些天在家念叨皇恩浩荡，在家写感恩折子……”

　　我听着他在那儿得意的说，脸上是惯常的冷漠表情。身后的幺儿有些按耐不住，我压了压他的手，轻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小王也不好夺人之美，希望令尊有了这方砚台，能更好的表达感恩之心。”

　　姓李的见我没跟他争倒是有些惊讶，气焰再嚣张没有由头也不好张显。我带着幺儿走出那家店，幺儿有些气不过，跟我抱怨：“那姓李的才是个从三品，凭什么那么放肆……”

　　“行了，”我制住他，“能忍则忍，你以为他能一直嚣张下去么，看吧，要不了多久，就要害在那嚣张上……”幺儿看着我阴郁的脸没再争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过小王爷您是真生气了吧？”

　　“嗯？”我停下脚步。

　　“因为……您刚才跟那姓李的说话的时候，居然笑了……”幺儿低着头，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

　　“……”是么？我没了逛街的心思，转身朝王府走去。

　　“晚饭端到房里来吧，我有些累。”我吩咐幺儿，关上房门。

　　突然觉得很无力，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挺自在，今天却发现自己连真实的情绪也无法表露，我已经掩藏到连自己都无法分辨了么？自己扮演这么久的角色，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为谁？我站在书桌旁，却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那一方水滴样的砚台！我自不会傻到以为是姓李的送来的，那么会是谁？

　　“你想要这个吧？”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熟悉又陌生。

　　“……”居然是他。

　　“怎么了？”他走近来，眉头轻轻皱起，似是在担心。

　　“站住。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正了正身子，又恢复了平日的表情。

　　“你要抓我么？”他站住不动，见我这样反而笑起来。

　　“你笑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根本就没有生气，不会生气，觉得我很假对不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我感觉混乱。迷糊中我举起手里的砚台向他掷去，该死的，他竟然也不知道躲。

　　砚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接住了，没去管头上流下的血，而是低着头检查砚台有没有被磕坏。

　　“你……没事吧？”脑子有点清楚了，我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口，他却还是抱着那砚台看，“别管他了，过来，我给你上药。”

　　“没坏呢。”他抬起头来冲我笑，很灿烂，眼睛都笑成了两道弯。

　　“嗯？”我拉他在床边坐下，手里忙着给他擦药。

　　“这个东西，没有坏。”他指着砚台重复。

　　“你的伤比较重要吧，怎么也不知道躲啊。”我瞪他一眼。

　　“不会，你没想打我，所以不疼。这个东西你很喜欢吧？没坏呢。”他像个孩子，眼睛却很认真。

　　“不疼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砚台我再喜欢也不能让你受伤啊。”我用纱布贴好伤口，还好不是很深。

　　“你刚才……很生气吧？！”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你说什么时候？”我涨红了脸。

　　“在那家店里。我看到你很生气。”

　　“因为我笑了？”我想知道是不是我的情绪真的很显露，那样很危险。

　　“不是，”他摇头，“我觉得你是生气了，不是因为你笑。”

　　“那……你觉得我笑是因为什么？”我突然很想逗他。

　　“嗯……”他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为难表情，“我感觉不出来，但是其实你跟我笑的时候很好看。”他也笑起来。

　　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把那个砚台放在床头，决定留着它，瓷白的表面映出我模糊的样子，真的么，我笑起来是好看的么？

　　“我知道你很辛苦，如果会难过的话，我会保护你。”他突然从后面环住我，头搭在我的肩上。

　　“郑允浩……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谁……”说着这样的话，我却并没有推开他。

　　“我是那只白狐，我是郑允浩，我是会保护你的人……”他更用力的抱住我，身上的青草香味包裹住我，“以后，想笑就笑，想要生气，就生气，我在这里……”

　　“……”我哑然。爵位加身，纵然一人之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自在逍遥？多一分，也只是一分罢了。

　　我转过身，望着他那一双澄澈的眸子，轻轻笑道：“你还真是个真性情……”

　　允浩愣了一下，紧握的手松了一道，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我知道人世复杂甚至险恶，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活一点。”

　　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眼里的真诚深情，我别开目光：“相逢既是有缘，看你不像坏人，就不追问你的来历了。咱们做朋友吧！”我站起身对他伸出手，我想，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他也站起来，试探性的握住我的手，脸上又露出孩子气的表情，“这样么？这样就是朋友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看起来英挺的男人，怎么有时又像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呢？

　　“嗯，凭一颗真心，与君相交。不相负，不相弃。这就是朋友。”我望着他的眼睛。

　　“啊，这个我知道。”他恍然大悟，又恢复了那日的爽朗，“不相负，不相弃，我们那儿也是一样！”

　　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不去计较所掩饰和伪装的情绪和喜怒了，至少，在我们击掌说出“朋友”的诺言的时候，我是认真的。

　　偌大的王府，在暮色中归于寂静，鸟儿停在窗外的夹竹桃上，梳理着一天的倦怠，这样的静谧若能长久就好了，那时不论把酒言欢，还是空樽对月，都无所谓，我所向往的，也许就是那栖于枝头的闲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