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浅深处，繁花似锦年》一念之暹

74、重返人间2

　　我在古书上瞧见极其相似的画面，往生的人，想去人间看一看亲人，便会在饮下孟婆汤前，偷偷潜在此地，望向家的方向，若是有仁善心慈者上达天听，兴许得个好的机缘，再回去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其实，忘川之中也会开出大片大片霓虹耀目的花儿，看似诡谲，实则是逝者触景生情泪流成景，如此想着，心中酸涩，神色间愈发虔诚起来。
　　“再往前便是人间，水天之间，趁着雾色，大隐隐于世。”老人家顿了下船身，看向我道。天已经大亮，约摸百米开外有一道水帘幕，朦胧婉约引人探视，哗啦啦水声入耳，似泉水叮咚作响，船儿摇晃行使，水流渐渐湍急，老人家不紧不慢，只道：“莫急，莫慌！”
　　一番捭阖，长蒿立起，虚晃的船身渐渐停稳，啻离捞起衣襟下摆，弯腰缓缓踱到我身侧，依旧是半蹲着，只因头顶同是罩着矮矮的水幕，但奇异的是竟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般，那水也似有灵性，半分未沾湿发丝，不过啻离身量颇高，我唯恐他一个力拔山河将天戳出一个窟窿来，损坏公物确实不大好。
　　狐狸仙摇摇晃晃立在舱里，一时看看身后，一时看看船头的三人，哀叹着：“小锦觅，老夫如何是好哇？”我回身，便见他苦着脸，不敢动作，老人家只抚着胡须笑道：“仙上只管朝前走，这船翻不了！”
　　哦吼，原来狐狸仙怕翻船了，莫不是狐狸一脉皆水性不通，可我以为他在天河里洗涤红线时不见这么谨慎。我甚是奇罕，仍是伸出手搭了一把，待他扶着心口连连喘息时，才问道：“你门口径流天河，怎的这会成了旱鸭子？”狐狸仙瞠了瞠目，结结巴巴道：“那……那能与此相提并论？下头如万丈深渊，跌入定粉身碎骨，老夫不过，不过为了你安全着想，若损了毫末，回去如何向凤娃交代。”末了，重重点头。
　　我仔细观摩，确实危险，总不能直接跳下去罢。
　　老人家以蒿拨开水帘，一道白光破雾穿云而来，直映在我躲闪不及的面上，许是方才在暗处行了太久，适应不了明亮，目上刺疼，狐狸仙着急忙慌抬起袖摆替我遮住，扬声问道：“这是作甚？”我拽着他，又听老人家回道：“现下临近午时，待午后日上中天，你三人便可入世。”说罢眼神巡视一番，了然于心，立下长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顶白纱斗笠，笑道：“姑娘若不嫌弃，可以此物挡面，姑娘眼中万千色彩宛如新生，自然是要好生护着，以免辜负她人用心良苦。”
　　我如遭雷击般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忙拱手相谢，“不嫌弃，不嫌弃，多谢老翁！”
　　区区谢字难以表述我心中情意，除此之外，他明明已瞧出我身份，依旧装作不知其二，冲着这番所为，再换个豪华些的船儿也不为过。
　　已是四月下首，万物复苏，河堤杨柳随风蹁跹摇曳，草芽尖尖挥舞着蓬勃向上的力量，偶有丝竹之音怡情悦性，悠悠泛于河面，仔细看去，却是一简单雅致的小舟正盈盈驶在水间，上立俊俏公子，手持长笛，目视前方，倒是儒秀不凡，我瞧着瞧着，总觉这人有些眼熟，因远观尚看不真切，只觉风流不羁，与一人极为相似，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便是一颗葡萄藤上结出的果子也大多一个模子，并不稀奇。
　　须臾，那轻舟已然消匿，仅余碧波荡漾的河水勾出层层涟漪，随着波纹一圈圈蔓延，岸边有妇人专心浣溪衣物，年纪稍小的早红着面满是扼惋，含情般望着雁过无痕的河中央。
　　举凡有些姿色的男子，总要处处留情，东纳个妾，西收个房，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美。可惜，我身为女子，大约体会不到是何等逍遥快活。不由想到，那土地仙倒是说过人生四大乐事，样样妙不可言，若非凤凰作梗，我兴许还能占个全，少添桩憾事。
　　狐狸仙圆着眼，顺着我视线，啧啧称奇：“郎无情妾有意，一片痴心枉然，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老夫自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待这红线一缠一绕，何愁成就不了一段美满佳话！”说罢兀自笑的畅快，我想了想，深以为他不太厚道，若是男子家有贤妻，且夫妻和睦，此番可不是乱点鸳鸯，届时做不了连理，成了怨偶，找谁说理去。
　　啻离翻了个白眼，与我对视一眼，默契的达成一致观点，他哼了一声，食指百无聊赖的划着水帘，道：“好心提醒一句，不知是谁老眼昏花，曾将三条红线拴在一处，闹出许多乌龙笑话。凡间可不比神仙精怪，姻缘一乱，可是要断送人家一辈子的。”我颔首，表示赞同。
　　狐狸仙讪讪，低声喃喃道：“老夫不过说一说，怎的一个两个这样惊讶。”他不无扫兴，砸吧着嘴，继续循着其他景致看去。
　　几人又等上片刻，老人家望着天际，日上中空，嘱咐道：“各位，请从此处跃下罢。”
　　原来要从忘川入世规矩这样多，倒不如凤凰变作鸟儿飞来飞去痛快。幸好饱览了未曾见过的景色，也算有得有偿了。
　　三人纷纷道谢，沿着浮起的薄光，遁入喧嚣人海。迷迷瞪瞪间，一股馒头包子酒肉香气扑鼻而来，霎时空旷的五脏庙开始争先恐后的轰隆鸣叫，我锤了几下，只得循着味儿抽了抽嘴角，锦觅啊锦觅，你是来办正事的，当务之急是要去祝融山，还想着吃，真真孺子不可教！
　　此离祝融山仅数里路途，其后，啻离将我与狐狸仙引到一处偏僻小巷，食指曲起，做哨子状，一声尖锐的长啸划破天空，便见一朵鎏金叱咤的云彩悠悠坠在我面前。
　　“夫人，请！”
　　乖乖，这是齐天大圣的筋斗云麽？何其美轮美奂！
　　“这也太威风了吧。”我忍不住笑道，伸手摸了摸云边，居然随着光线明暗不定而闪烁，啻离闻言，赧然轻咳，又道：“此处人多口杂，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嗯，说的是，若被人瞧去，指不定闹出多大的风波，于是当机立断右手覆下，轻盈的飘到云中坐下，又朝狐狸仙摆了摆手，他同是迅速爬了上来，双掌撑在云上压着，略一使力，便陷进绒软的云深处。
　　他大约玩的兴起，一会伏下身子，一会仰面欣赏渺渺浩瀚的苍穹，啻离端坐云头，不言不语。我揣摩了一下，估摸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正神伤呢，旁人不好打扰。
　　狐狸仙毫无所察的继续变换各种睡姿，最后居然打了个哈欠，眼皮一阖，真要梦周公去了，我忙推搡着，指着不远处，大声道：“狐狸仙，快看！”
　　他被我唬了一跳，翻了个滚，差点跌落云下，堪堪稳住身子，便见前方芸葱雾绕，层峦叠嶂间，有奇峰耸立，好不壮观！
　　这一带山头依山傍水，双足踏实后，我举目打量，青色的山，嫩绿的水，所及处皆是钟灵毓秀，简直人间仙境，怪不得狐狸仙力荐凤凰在此处涅槃，原是汇聚了天地灵气于一体，于凤凰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父亲！”一道欣喜之声遥遥传来，我正惊叹面前景色，乍闻下，忙循声而望，便见啻离身侧立着的少年男子，乌发浓眉，目若朗星，颀长身形，我心下一叹，这是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