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7、我嫁

　　这里田国舅气的跳脚，直奔后宫找太后评理，田太后却早已经在等他，不仅在等他，还预备下了帮手。田国舅一看到太后旁边坐着安亲王老太妃，什么话也得暂时先压一压。李太妃呢，一听田仲卿请见，心里就明白了太后娘娘昨晚非要留她在宫内的用意了，毕竟是亲哥哥，也不好对付。心下好笑，可也不得不入彀，连最心疼的孙女都舍给了田太后去，此时能送人情，怎么会做壁上观。不仅不能作壁上观，还得打前锋，先站出来替太后开脱。
　　“国舅爷一向可好，你我两家向来少走动，如今可要连带着成了儿女宗亲。以后可要请国舅爷多多关照。”
　　“太妃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
　　“咦，国舅爷到像是心里有事儿的样子。想是朝事上劳心，有事要和太后商议，可要老身回避片刻？”
　　回避片刻，你听听，这是要回避的意思吗？田仲卿无奈，只得道：“哪里哪里，不过有几日没见太后，家里也都惦记，来唠叨些家常罢了。太妃且请宽坐。”
　　李太妃一听，唠家常好啊，唠家常是我的长项，便笑道：“正是如此，我这有年纪的人最喜欢亲戚们凑在一起唠叨唠叨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想跟国舅爷倒投缘”语毕又笑“不是老身倚老卖老，怎么不见您跟我道个喜。想是前些日子大小姐出阁，我们府上有什么礼数不周全的地方吗？若有这样的事，您可得告诉我，我回去教训儿子媳妇去。”
　　田国舅犹如吃了苍蝇，又不能戳破，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老人家哪里话，才是心里有事儿，一时间忘了，您老别见怪，正要恭喜九小姐大喜，老太太大喜。”
　　“不瞒您说，国舅爷，我们府上这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漠北的突厥人，可惜犬子没能继承老王爷遗志，只晓得在家孝顺我这老太婆。所以，自打顾将军班师，我就惦记上了，非攀上他们家这门亲不可。原想着跟他结个亲家，没想到国舅爷您早就跟太后讨了赏，只好遣我那不争气的小孙女去伺候顾将军。说起来，年岁差太多，我那儿子媳妇不愿意的很，很是跟我闹了几日呢。可惜呀，他们都拧不过我这老太婆”说着大笑。
　　田国舅被她这么一打岔，怒气和疑虑消了一半儿，也打起精神来了。“若论年龄确乎委屈了九小姐，不过老太太您的眼光是不错的，顾将军也是人中龙凤。”
　　“说的是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你下手快，把他们家的独苗给招了女婿呢”说着又神秘兮兮地道“这不是，我来向皇上太后讨个封赏，也抚慰下儿子媳妇，省得他们抱怨我老太婆手太长。”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田国舅出了宫门没多久，就被太后请回去。老太妃已经走了。
　　“哥哥欲招顾将军为婿，我原是不知道的，也就你自个心里合计罢了，恐怕连嫂嫂也没想到您的想法？”
　　“可是你给晰儿赐婚也跟我商量商量啊？”
　　“您还说，说起来我就有气，您自个定下来了，我就罢了，跟孩子也不透问好吗？晰儿急三火四跑来，对着我哭哭啼啼，口口声声死活不嫁那老鳏夫，你叫我怎么办？为了自己儿子的江山，做那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推的人吗？那时又流言四起，我们田家女儿岂能由着人家议论又没个说法，且我跟皇帝都猜测您本就是要把晰儿嫁给顾如海，跟顾家结个亲，谁知道您打什么主意呀？所以就顺水推舟赶紧平息了这件事。”
　　“那这安亲王府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我也纳罕，这安亲王府也是奇哉怪哉，怎么就非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嫁给顾将军呢？许是在他们看来，这顾将军真这么值得？他们家那九姑娘自己就愿意？”
　　一说到这个，田仲卿便气结，原是自己女儿偷偷跑到宫里求着太后不要嫁给顾延年的，只这一条，他便无话可说。
　　又听太后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也盼着晰儿能跟夫君白头偕老啊，我自己现下受苦，没个依靠的滋味儿最是清楚。那顾如海虽说荒唐，依我看也是有度的，且年少俊朗，确比顾将军好上许多。”
　　说一千道一万，木已成舟。
　　田太后一口咬定原是为侄女着想，体谅她不想嫁给顾将军做续弦，谁知道这安亲王府也惦记着顾家。又嘱咐哥哥，如今晰儿已经嫁给顾如海，是顾家的儿媳妇，如果让人知道原是打算嫁给公公的，那传出去成何体统，万不可对安亲王府的亲事表示不满才好。说的田国舅哑口无言。

　　隔日，赐婚圣旨下。
　　暖香坞里，苏暖正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一朵牡丹。奶娘皱着眉头，想要劝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奶娘，你说，我这一步，走得到底对不对呢？”
　　“姑娘啊，对不对，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也许都是命吧？”李嬷嬷略显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是啊，如若不然，难道在家里等着爹爹安排我的终身吗，也只好如此。只是，最近我心里觉得很是不安。”
　　“小姐，我多盼着你找个殷实简单的人家，一辈子相夫教子，无风无浪地过日子。可是咱们自己不谋划就身不由己。你切切记着，将来有一日我走了，你一个人，就安守本分在这侯府里好好做你的侧夫人，不争不抢，平平安安地就好。”
　　“嬷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里就议论道生死。”
　　李嬷嬷很快便擦了眼泪，扶过苏暖的肩膀：“是，也说不到这里。只有一句，小姐心里要有数，这顾将军是个仁义的，他们家里也太平，况我看他对你并无男女情意，你在这里只要没有意外，是可以平安度日的，我的好姑娘，你切记不要想太多，这世上，什么都求得就是这情情爱爱的求不得！”
　　“求不得吗？”她怔楞了一会儿，轻轻挣脱奶娘的手，又绣起牡丹来。那牡丹已经看看绣完，大红的颜色，娇艳欲滴。

　　赐婚的圣旨到王府的时候，安亲王府的九姑娘姬倾正在小花园里扑蝴蝶。小丫头团圆匆匆拽了自家姑娘回房里，屋里头丫头们七手八脚给主子换大衣裳，又一路匆匆赶到正厅接旨。宣旨的宫人刚走，安王妃便眉头紧锁地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独自拉了女儿的手到房里。
　　“母亲，您怎么了？”
　　“倾儿啊，你那天见到顾将军了？”
　　“嗯，见到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母亲，您都问了好多遍了，我觉得还行啊。”
　　“还行，到底是怎么样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还行。”
　　安王妃急得把女儿拽道眼前：“母亲是问你，你觉得他长得如何，看着讨不讨人喜欢？”
　　“母亲，怎么说的好像您没见到过这个人似的？您不是见过吗？”
　　“诶呦我的祖宗，我这不是问你吗？我是问你看他怎么样？”
　　姬倾沉默了片刻：“母亲，他耐性挺好的，我扔他跟他的老仆人在花园等了许久，他没生气。”
　　“还有呢？”
　　“他不撒谎，以前嫂子说过，她大姐夫第一次在他们府上用饭，吃什么都说好吃，她们姐妹几个悄悄在他的点心里多放盐，他也说好吃。我试过了，顾将军就说咸。”
　　“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哎呀母亲，那你到底让我看什么？”
　　“你注意他的年岁了吗？”
　　“注意了，比父王年轻，比哥哥年长。”
　　“你不介意？”
　　“不算介意吧，我没想过。”
　　“这怎么能没想过，你个糊涂丫头！”
　　“母亲，我不是见到他之前就知道他很老了吗。要是介意，就不用再看了。”
　　“﹍﹍”
　　“母亲”姬倾拉着王妃的袖子“我知道你总觉得把我嫁给这个顾将军，心里觉得对不起我，连奶奶也这样，可是你们不都决定了吗？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哎呀你个死丫头，你是戳我的心哪！”
　　“不是的不是的，倾儿不是抱怨，倾儿的意思是说，既来之则安之，不用想那么多，您老这么神神叨叨的，我的心都跟着乱了。”
　　犹不死心，又盯着女儿看了半天：“那你，愿意嫁？”
　　“嗯，我嫁。”

　　安王妃跟李太妃说起女儿的反应，老太太叹口气，拍拍儿媳妇的手背：“虽说是事出无奈，可是顾将军真是除了年龄其他都还好，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女人哪，说到底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能都指望嫁人哪，生儿子呀这些。晰儿这性子好啊，倒跟那顾大将军有些般配。你放心吧，最不济还有咱们。为了九丫头，我也得多活些年，多看护她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