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12、聚赌

　　12聚赌
　　顾延年一走，靖远侯府顿时安静了好些，然而也就安静了一个晚上。原本顾延年一走，大家就各自在自己的地盘起居，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了，谁知道顾大少爷故态复萌，开启了不作祸心难受模式，带着田大小姐去邀请十夫人，来拜访宜靖郡主，进来见礼请安毕，大少爷开宗明义，侯爷走了，大家无聊，不如掷骰子抽九牌做戏。
　　宜靖不必说，小孩子坦率心性，她能把握的都是安亲王府能预料到的状况，想必安亲王府阖府上下，也想不到靖远候有个能找后妈赌钱的儿子。小姑娘眼睛眨巴两下“怎么玩儿？”
　　田晰嫁到侯府两月有余，别的不说，无聊二字，端的是体会深刻，既然是顾如海这个小王八蛋主动提出来，她还管那么多。只有一个心里颇多顾忌的苏暖，偏偏又心思九曲玲珑，不肯说出直接反对世子的话来。这个有失体统，莫名其妙的局，还就让顾如海给凑成了。
　　福伯感觉自己一时之间老了不知道几十岁。原来少爷喜欢给将军娶小妾，开始他觉得少爷胡闹，后来见将军也不甚反对，慢慢地他也看出些门道来，合着将军是特意要留些无伤大雅的把柄给别人去讲，所以就由着少爷胡闹。可是如今的情形，一个郡主，一个世子妃，就是那十夫人，也是皇上金口玉言封的侧妃，四个人当真是夫妻母子，人伦大防。何况，这四个，年龄相差不多，论起来，倒是少爷稍微年长些，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靖远侯府的脸往哪儿搁。将军走了，把侯府和少爷交给他，他竟然束手无策，愁煞人也。

　　静园厢房内，冯嬷嬷更是同样犯愁，当了几十年的差，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主子，又不是自家小姐，说又说不得，劝又劝不得，对郡主进言太过，有僭越之嫌，不声不响，又着实担心。正踌躇思虑，丫头团圆过来拿散钱，奶娘凑上去道：“团圆，还在玩儿吗？”
　　“是，嬷嬷，你也要来看看热闹吗？玩儿的正开心呢。”
　　冯嬷嬷犹豫片刻，还是觉得就近看着更踏实些，遂接过团圆手里的散钱，跟团圆一起来到上房。
　　这边厢，四位的赌桌安放在厅堂里，田晰已经开始呼喝起来，宜靖虽然未曾失仪，但一般是非常投入，大眼睛紧紧盯着顾如海手里的骰子，嘴里也念念有词。唯有苏暖安安静静地坐着，或向骰子看一眼，或抬头打量下宜靖。奶娘进来，在宜靖身后站定，看着几个年轻人全神贯注地赌那骰子。一会儿功夫，宜靖就输了大把的散钱，宜靖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无比好奇地看着那些新奇的赌具，对输赢全不以为意。田晰倒是扬眉吐气，赢了个够本儿，苏暖则瞧不出输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李嬷嬷也在她身后侍候。顾如海嬉皮笑脸地摇着骰子，偶尔向四周打量一下，冯嬷嬷进来之后没摇上几把，顾如海就宣称自己腰酸背痛，又思念父亲，打算回去休息了。宜靖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到田晰开始抱怨：“你一天除了玩儿就是玩儿，怎么就累成这样，人家玩儿的正开心呢，你倒不玩儿了。”
　　顾如海斜眼看她：“怎么，还没赢够啊。”
　　“哼！”
　　顾如海真真假假也是脂粉堆里打过滚儿的，要拿捏一个像田晰这样简单明了的姑娘，简直易如反掌。一面往外走一面拿着唱戏的腔调道：“娘子莫气，明日里，为夫陪你耍个痛快”好好个玉面郎君，偏他流里流气，田晰这般小辣椒一样的姑娘，还就拿这样的没辙。小夫妻拌着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暖走在后面，出了静园，回头望望，心头暗道，我道是什么样的神通，原来不过是靠着各路神仙的加持，看今日这行事，竟是个傻的。顿时又把这几日灰了的心思振作起几分来。

　　这三位一走，冯嬷嬷就开始执行教导郡主的重任：“郡主啊，我的九小姐，你怎么就跟这几位玩儿上骰子了呢？”
　　“奶娘，这样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你别看这几位都跟你差不多大，可是论理，那两位还是晚辈呢，又有男女大防，以后万万不可留他们在房里。”
　　宜靖被奶娘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给闹得有点儿委屈：“不就是玩儿了一会儿掷骰子吗？将军要是在，也不会说什么吧。”
　　“小姐呀，将军若在，先不说这位少爷会不会找你们玩儿，就算他这般乖张行事，那也无妨，将军在呀。可这会儿，将军不在。”
　　“好了，奶娘，我知道了，再不请他们来屋子里了好吧。”说完，自己往书房走，又自言自语道：“只是，将军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也会觉得无聊吗。”
　　冯嬷嬷虽然心疼自家小姐，到底是劝住了，总算放了心。

　　第二天一大早，福伯就到静园请安，汇报些府中琐事。宜靖是当家主母，但她毕竟新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还是福伯在主持大局，只是这回多了一项程序，要向宜靖逐一汇报府中事宜。
　　这一日早晨，福伯所汇报之事，尤其慢条斯理，心里惦记着，少爷若再来，定要找个由头把他拽走。万幸，他已经把院子里的桂树开花了这样喜闻乐见耳熟能详的小事儿都详尽汇报之后，也没有看到少爷的身影，老怀大慰。谁知他前脚刚离开静园，田晰就来找宜靖，说是世子在花园里放风筝，请她一同前去观赏。宜靖到花园的时候，苏暖也在那里，身后还带着她的李嬷嬷。原本放风筝宜靖不陌生，家里也总玩儿，可是当她看到顾如海拿出那么多风筝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小，站在小花园里放眼望去，假山上，树上，草地上，层叠挨挤，全是各色风筝纸鸢，宜靖扯着自己的小丫头道：“团圆，你快看，卖风筝的地方也没有这么多呢！”
　　顾如海趁着风和日丽，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藏货都拿出来展示，他带着田晰到自己专门收藏风筝的房间时，田晰已经充分震惊过了，所以此时显得很是淡定，并且在宜靖主仆的震惊面前，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与有荣焉。
　　于是，当福伯接到消息，心急火燎地来到花园一探究竟的时候，就诧异地看到大少奶奶田晰正拉着郡主亲切地介绍少爷那些宝贝风筝，呃，这个，算是无伤大雅的场面吧？他是不是可以放心地走开一会儿呢？走远两步，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走回来，陪着小心凑近顾如海：“少爷，今儿，不去兵部点个卯吗？”
　　顾如海好笑地斜了眼福伯：“点过了，今儿啊”拖长声音“就跟家里放风筝，也让郡主和十夫人见识见识咱们家的宝贝。”
　　“少爷，搁园子里待一整天，也怪没意思的，不出去逛逛？”
　　“逛逛？去哪儿逛？”摆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大声嚷嚷“我爹说成了亲，不能去喝花酒了。”
　　福伯老腿一软：“少爷，你就别戏耍老奴了，仔细少奶奶当了真。”
　　这回是真正的悄悄话：“你若再不走，我就能让她当了真。”
　　“得！我走，我走好吧。”

　　眼见着田晰已经被二人的对话吸引过来了，苏暖走上前几步，做出赞叹之态，适时出声询问：“敢问少爷少奶奶，这些风筝都是哪里来的，又是怎么保存的呢？这少说也有上百的风筝了，又每个都这么精美，真是难得。”
　　一提起这个话头，顾如海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丢下福伯，凑到苏暖身边摆好知音难觅的架势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他的风筝：“侧夫人真是好眼力，你看我这些风筝，到昨天送来那一个，正好是一百五十九个”说着一伸手，指向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到没？就那个，软翅子大凤凰的，那是兵部一位同僚的内弟打维州弄来，据说是他们那里一位老匠人，很是费了些功夫才做出来的，共有两只，一只内供，一只就送给了我。”
　　苏暖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下不仅鄙夷，口里却道：“那可真是难得。”
　　“顾如海，你别老是显摆，倒是放一只给我们看看呀！”顾如海一回头，只见田晰双手叉腰，站在一堆风筝中间，宜靖郡主在她旁边，正努力踮起脚尖看那树上挂着的葡萄形状的风筝。顾如海快步走过去道：“好，咱们就放这个葡萄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树杈上那只风筝摘下来，那是一串带叶的紫色葡萄，垂下几缕藤蔓纸条恰好充作风筝的尾巴，足见心思巧妙。顾如海举着风筝对三人道：“这个呀，是葡萄，西北那地方特别多，我十岁那年跟我爹去西北，他把我扔在西京的林叔叔家里，我总是闹着要去大营，林家的哥哥着实没少拿葡萄哄我，后来我回东都，他就扎了这个风筝给我。虽说不名贵，我敢说，整个东都，也就我有这么个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