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5、（4）君側，厭厭行無語（下）

　　（4）君側，厭厭行無語（下）
　　冰镇西瓜的味道果然是清爽冰凉，让人透心的舒畅。钟皓言懒懒地窝在沙发上，颀长的四肢毫不雅观地四仰八叉，像是一只巨大而慵懒的海星，整个人都贴在沙发的凉垫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冰镇西瓜。他懒得动手舀瓜瓤，只衔了根长长的吸管，悠闲地闭上双眼，用尽量少的动作吸到甜美的汁液。仔细看过去，那根吸管是由三根小吸管拼接而成的。
　　“妈，吸管脱节啦，快来处理！”美味忽然中断，钟皓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拖长了音调，有气无力地朝厨房叫道。
　　一中年美妇应声而出，忙不迭地帮他恢复原状，一边嗔道：“你就懒成精吧！”
　　钟皓言哼哼几声算是回答。
　　“也就是你爸不在家，要是让他看到你这副懒死人的样子，有的你受的！”
　　“妈——”钟皓言对眼前的阴影发出绵长而哀怨的嚎叫。
　　“好好好，不打扰你休息。臭小子！”
　　还不是苏亦晓害的！拖了一下午的地板啊！像他这样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搞到他休息了三天还觉得浑身不爽。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个刨冰店的凶悍老板娘，他还浑身发毛！都告诉她他是市长的公子，居然说他白日做梦，还说什么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他要借个电话联系家里，刚伸手，老板娘的鸡毛掸子已经抽在他身上。说什么像他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打个电话，磨磨蹭蹭，说是等人送钱来，其实就是想找机会开溜。去，不想了！
　　钟皓言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朦胧中有人推他肩膀。他不耐烦地手舞足蹈，不让来者近身。谁这么不识趣，打扰他的美梦！
　　“钟皓言，你最好立刻起来！”
　　耳朵里传来一个温软甜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极深的警告意味，说话的人仿佛正极力克制着情绪。
　　钟皓言心里一惊，立刻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苏亦晓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凌厉的眼神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似的。
　　“有事？”钟皓言定下神来，悠悠地说。
　　“你和李真都说了什么？”苏亦晓缓缓开腔，在他脸上狠狠剜了一眼。
　　“说什么？掐你死呗！”钟皓言耸耸肩，一脸无辜。
　　苏亦晓本能地一愣，看了他半天，迟疑道：“Chinese？”
　　钟皓言脸色一动，嘴角抽搐。他的口语有这么烂吗？
　　“掐你死，我恨不得掐死你！”苏亦晓忍不住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双手已经拢上了他的脖子。
　　钟皓言见她笑了，起先没有在意，直到呼吸骤然紧了，才反应过来，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掀翻在地。苏亦晓摔到茶几上，果盘被扑落了一地。
　　“你玩真的！”钟皓言抚摸着脖子，一边喘息一边怒吼。
　　“怎么了怎么了？”市长夫人慌忙跑过来，对着一片狼藉，满脸愕然。
　　钟皓言连忙将衣领竖了，又把苏亦晓拉起来，笑说：“没什么，我和亦晓妹妹闹着玩呢。”
　　“谁和你闹着玩！”苏亦晓猛抬头朝钟皓言吼道，随手抓过一样碎片朝他砸过去。
　　是瓷茶壶的碎片，颇有几分锋利。钟皓言避闪不及，胳膊上被划上一道细长的血痕。
　　“苏亦晓，你这是做什么！太不像话了！”市长夫人脸色立刻刷白，急忙拉过儿子的手察看伤口。
　　“妈，别，我没事。是我不好，我把亦晓的课本弄丢了，害她今天罚站了一天。”钟皓言连忙护着苏亦晓。
　　“就为这点小事就闹成这样？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小心眼，简直是无理取闹！不行，还是跟我去一趟医院，打一针破伤风，万一伤口感染了呢？你现在可是关键时期！”
　　“妈！我哪有那么金贵！您先把这收拾了，我送亦晓回家。”
　　“还送什么，你个臭小子，别跑，哎……”
　　苏亦晓甩开钟皓言的手，一言不发，独自一个人朝前走，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跑起来。
　　“苏亦晓，你给我站住！”钟皓言追上去扭住她的肩膀。
　　苏亦晓挣扎片刻，逃脱不了他的钳制，干脆站着不动了，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他。
　　“你闹什么别扭？”钟皓言冷冷地望进她眼睛里去，说，“我不过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你让李真伤透了心，你让我和她之间的友谊完了！”苏亦晓不受控制地大声吼叫。
　　“妄你还自称是她的好朋友，你有多了解她的家庭？她的妈妈瘫痪在床，爸爸只是一名工地的搬运工人，还有个爱赌的哥哥，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你知道吗？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但是她脑子里满是幻想，幻想有朝一日麻雀变凤凰。她那里是喜欢我——当然我不否认我的魅力——起码不只是这样，她希望能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吊到金龟婿。你们这些小孩子，没有荒废人生的资本，就跟我认真踏实地过下去！”钟皓言按住她的肩膀，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令他看上去充满威严。像个大人一样，他语重心长地劝说她，“懂吗？为她好，就该有人给她当头棒喝。你和我都不够分量，只有老师。所以，我把她的情书交给了你们的班主任。”
　　苏亦晓平静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怀疑自己面前站着的还是不是那个整天玩世不恭，傲慢自大又脾气古怪的市长公子。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会有这样认真郑重的表情，他说话的口气，忽然就变得像爸爸以前嘱咐她要好好学习的时候那样。
　　但其实，钟皓言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十八岁了，比她大四岁呢。她忽然觉得，他不再是那条总是欺负她的黑泥鳅了，过了童年，他们的世界早就已经不同。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为什么你要以我的名义！你这样很卑鄙哎！”一想起李真对着她的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还有那怨恨的眼神，她就恨不得狠狠揣他几脚。
　　钟皓言回答得理所当然：“就作为你让我吃霸王餐的回礼吧！”
　　苏亦晓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好吧，这一次你是对的，不过我是不会向你道歉的，因为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你太过小气。不但小气，你还自私。”
　　“什么？我自私？”钟皓言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李真是没有荒废人生的资本，难道你就有吗？你现在拥有的还不都是你爸妈的。把他们辛苦赚来的钱无止境地挥霍，仗着老爸的关系整天游手好闲荒废学业，你对得起谁！”
　　“你够了啊，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吃干饭的，别以为你是小孩子我就不敢揍你！”钟皓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睛里寒光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跟我乖乖回楼上去，洗澡睡觉，雁柏也该担心了。”
　　“难道不是吗？你倒是说说看，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八年，有没有认认真真活过一天？有没有认认真真做过一件事？你除了整天惹事生非你还做过些什么？我想不通，为什么你和乔大哥在一起那么久，一点也没有近朱者赤！我反而担心，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你而近墨者黑！”
　　“你给我闭嘴！”
　　苏亦晓哼笑一声，说：“你就不能好好听别人讲话？我比你小你就不能让着我？也对，你从来就没让过我，从来会让我哭也只有你。”
　　钟皓言狠狠捏住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单薄的骨头在手心里颤抖，心里说不可以，手上却控制不住更加用劲。
　　“你说到哪里去了？看来你今天是存心找茬是吧？你是不打算上去了是吧？”
　　苏亦晓倒抽一口气，几乎□□出声，却只是紧皱眉头，倔强地瞪着他的眼睛。
　　钟皓言低咒一声，放开她，掏出手机来。
　　“乔雁柏，下来把你妹妹弄上去！”
　　乔雁柏赶下来的时候，苏亦晓正好向楼上冲，差点把他撞倒。
　　“你们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走到钟皓言身边。
　　“我怎么知道她发什么神经！”钟皓言没好气地吼一句。
　　“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没学会让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越是顶她就越拧，你不说话，她发发牢骚也就算了。”
　　“我又不是她哥，凭什么让着她？再说她今天也太过分了，在我妈面前还那么放肆。”
　　“她今天心情是很坏。好像是和好朋友吵架了。放学的时候，亦晓跟在李真后面，想和她说话，李真就从书包里拿出书来一本一本砸她，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砸了一路。亦晓身上有很多於青，你没看见吗？”
　　钟皓言刷一下回过头来，双眸雪亮，额头几乎撞到乔雁柏的。
　　“什么？她竟敢！那你当时在做什么？就这么看着？”
　　“我也想帮忙啊，但是亦晓不让。她说，就当是赔罪。你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她决定做的事情要是做不到的话，会耿耿于怀一辈子的。真不知道，她和李真究竟发生了什么。”乔雁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接着说，“不说了，我还要上去帮亦晓抹药膏。对了，明天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妈新学了上海菜。”
　　钟皓言怒气未消，哼道：“算了吧，免得你近墨者黑。”
　　“亦晓说的？你小子不是这么记仇吧？”乔雁柏在他肩膀上拍一把，又摇晃几下，眉眼间一抹笑意。
　　钟皓言也笑，见乔雁柏上楼去了，才喃喃道：“谁说我不记仇？”顿了一顿，又说道：“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