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49、谁堪共展鸳鸯锦（下）

　　钟皓言赶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曹律师和小严去餐厅吃饭的路上遭遇伏击，小严跑得快，受了点轻伤。曹律师左手的小指竟然被人用钢刀了砍下来，正在手术室进行接指手术。警/察已经问过话，刚走。

　　“看清楚是些什么人没有？”钟皓言脸色阴沉得紧。

　　“没有，那些人都蒙着脸，我报警的时候跑的一个不剩。”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刘胜荣。他现在是狗急跳墙了。他是在逼我们放弃这个案子，停止辩诉。”钟皓言想了想，沉声道。

　　小严面有惧色：“那怎么办？要不要请警方派人保护？”

　　“我们没有证据。再说，身份不符合要求。”钟皓言看了他一眼，在他肩头拍了拍，安慰道，“没事的，他要对付的是我和曹律师。这几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我帮你和老曹说一下，他会理解的。”

　　接指手术很成功，但是曹律师元气大伤，身体虚弱得很，再加上被这么一吓，整个人开始现出精神衰弱的迹象。官司的进展愈渐艰难，几乎是完全停滞了。

　　所幸事情在这个当口出现了转机。警方在一次街头抢劫案中捕获了一个团伙，据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交待，他曾经参与一起伤人案，当事人正是曹律师。而他也供出自己是受刘胜荣心腹的指示。警方借此打开一个突破口，顺藤摸瓜，荣胜集团种种黑暗血腥的内幕被一层层揭露出来。案件侦破过程中，钟皓言提供的财务资料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岑暮云的案子很快可以水落石出，钟皓言总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然而他却并不觉得轻松。刘胜荣忽然失踪，警方怀疑他畏罪潜逃，可能已经出境。他并不这么认为，以刘胜荣有仇必报的个性，眼看着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转眼间付诸东流，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落荒而逃。况且他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在死之前，他不可能不拉个垫背的。而他身边的兄弟大半落网，他伸手能够抓住的人屈指可数，大抵是碰上哪个抓哪个。

　　如此说来，亦晓的处境不可谓不危险。刘胜荣最后毕竟是在他身上载的跟头，必然欲除他而后快。而以他的警惕，刘胜荣基本不可能得手。现在唯一能要挟他的筹码，便是亦晓了。

　　早先已经通知过亦晓，要她注意身边的陌生人。协助警方处理完一些细节，钟皓言立刻驱车赶往仁禄医院。

　　车子还在路上的时候，钟皓言接到来自仁禄医院的电话，说是乔雁柏情况恶化，原因是有人拔下了他的氧气罩。病房里一片狼藉，有打斗过的痕迹。医院已经报了警，接着第一时间通知到他。

　　他只觉得大事不妙，脑子里一根筋绷直了，突突地疼。

　　该死！他还是迟了一步！

　　先去医院确定乔雁柏的情况，又配合警方作调查，等到两边情况都稳定了，钟皓言回到家中静静等候刘胜荣的下一步行动。

　　这个时候，他忽然变得不紧张了。

　　不管刘胜荣想要做什么，他愿意承担一切。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确保亦晓的安全。屋子里安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得见烟灰落地的声音。窗外的风细细地挤进窗缝里来，拂动了墙角一排便利贴。

　　“冰箱里有你爱吃的黑森林，若你回家，自己拿。”

　　“按时吃药，别以为我不在就可以乱来。”

　　“今天想打你电话的。若你看见这句话，回我一个电话，我想知道你那边的情况。”

　　“今天上午你回家了？又乱扔袜子！”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流竟然简化成这样无声而寂寞的文字，留在墙角，和风轻吟。

　　他总是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暮云的案子，然后回到她身边，继续他们甜蜜而平静的日子。事实上他亦是这样做，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和时间，却忽略了对她最起码的关心。

　　午夜，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一屋子诡异的宁静。

　　几乎是铃响同时，钟皓言抓起听筒。

　　却没有人说话，他只听得到一片嘈杂声，无法辨明。

　　蓦地，有熟悉的声音穿过这嘈杂直闯进他的耳朵里：“不要推！小心孩子！”

　　亦晓的声音。

　　小心孩子。

　　孩子？钟皓言心里一动，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难道……他对她的忽视竟然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她肚子里有孩子啊！”亦晓的声音再度传来。钟皓言听明白了，刘胜荣手里并不只有亦晓一个人。肚子里有孩子而又与他有关的女人……苏晓晓！她怎么会落到刘胜荣手上？这表明，亦晓已经和她见过面，并且知道她怀孕的事实。那么，她是否也已经知道那个孩子的来历了？可恶，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刘胜荣，你敢动她们一下试试！”钟皓言暴起，把听筒拿到面前，对那边吼道。

　　那边依旧只有嘈杂的声响，亦晓的声音也听不见了。良久，刘胜荣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嘿嘿嘿……我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会在乎什么？我告诉你钟皓言，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要拉个垫背的！我抓到你的女人，但是我不满足。害我的人是你，是岑暮云！岑暮云还关在牢里，算她命好！至于你，总算是我刘胜荣这辈子唯一欣赏的人。我帮你想好了，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抓着电话，亲耳听着你的女人和孩子惨遭横死，然后继续你风光华丽的生活。另一个，就是乖乖到我身边来，亲眼看着她们死，然后，再被我五马分尸！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你还有把她们从手中救走的机会。哈哈哈哈……我对你好不好？啊？哈哈哈哈……”

　　钟皓言捏紧听筒，仿佛手中握着的事刘胜荣的脖子。他冷冷地打断他：“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是疯了！你能奈我何？”

　　“你不怕我报警？警/察的通缉令密得像雪片！”

　　“那么你就试试看好了。我这个地方很难找的，我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两个女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你！”钟皓言一个激灵，差点咬伤自己的舌尖。

　　“怎么样？现在我手里正捏在你老婆的喉咙上，说说你的选择吧！”

　　“我怎么过去？”钟皓言抓着听筒，人已经冲出门外。电话线被拉得笔直，电话机扫过茶几上所有物品，落到地上，又被向前拖了好几米。

　　“别急——你先下楼去开车，我自会把路线告知于你。”刘胜荣阴着嗓子，说完立刻把电话挂了。

　　钟皓言按照刘胜荣的指示，把整个北京城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像一只关在密闭玻璃瓶里的无头的苍蝇，被抓着玻璃瓶的那只手耍得团团转。刘胜荣每一次打过来的号码都不同，回拨过去没有一个能打通。钟皓言气急败坏地把车停下来，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不走了，他就不走了！他倒要看看，刘胜荣想逗他倒什么时候！

　　十分钟后，刘胜荣发出新的指示。挂了电话，钟皓言依旧停在原地，开始回想方才走过的复杂路线。

　　不到一分钟，刘胜荣再次打来电话。

　　“你没有怀疑的权利。钟皓言，你每耽搁一分钟，你的女人就会少一块肉！”

　　刘胜荣竟然知道他没有按指令出发！钟皓言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紧紧扒着他，恶毒而凌厉！他下意识四下观望，然而四周只有安静和空旷。凌晨的北京城还在熟睡。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我？”他的嘴贴着手机，仿佛能一口咬住刘胜荣。

　　“嘿嘿……我总要确定，是不是有警/察跟在你后面？按我说的做，少罗嗦！”

　　“你这样的小人不能不防。万一你已经把那两个女人杀了，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那岂不是太丢脸了？”钟皓言激他，想确定那边的情况。

　　刘胜荣哼笑了几声，道：“你放心，她们很安全。”短暂的嘈杂声后，苏晓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皓言，你不要过来！这个人他疯了！报警！快报警！他在……”

　　“晓晓！你不要……”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亦晓呢？为什么只让晓晓讲话？难道……钟皓言一阵头皮发麻，顾不得许多，驱动车子，继续绕着北京城疯狂地转圈。

　　亦晓，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不要再打了！她肚子里有孩子！”苏亦晓声嘶力竭地朝刘胜荣吼叫。

　　刘胜荣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嘴角一丝残酷的笑，依旧毫不留情地挥下去，把苏晓晓打得扑倒在地上，嘴角鲜血不止。

　　“贱人，想通风报信！想死啊？别着急啊，等你男人来了，我一起成全喽!”

　　“老大，还有半个钟头船就到了，您还是先逃命要紧！”刘胜荣的手下从外面跑进来。

　　“不急，钟皓言马上就到了。”

　　手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苏亦晓艰难地向苏晓晓身边挪动。苏晓晓还趴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声音。

　　“晓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是不是很疼啊？”苏亦晓担忧地望着她，却没有办法为她做什么。

　　苏晓晓费力地扭过头来看她，惨白的脸色令她倒抽一口冷气！

　　“晓晓，你没事吧？再坚持一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说着，她尽力俯身凑到她耳边，几乎是呵气，“在我们被拉上车之前，我把求救信号塞到一个正要进门的客人口袋里了！他要是看见的话，应该已经报警了。”

　　苏晓晓眉间隐隐露出一丝欣喜，说不出话来。

　　“别说话，歇一歇。”苏亦晓赶紧劝她，忽然眼色一暗，低道，“都是我连累你了。他们要抓的是我，要不是你想救我，骗他们说，你有了皓言的孩子，你才是真正能威胁到皓言的人，他们也不会连你一起抓过来。你不过是偶尔遇见我，我却带给你这么大的危险！”

　　“不，不是这样的……”苏晓晓连忙摇头，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又顿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