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42、同醉月明花树下（中，1）

　　“苏小姐，我有这个荣幸吗？”包凡一从一旁冒出来，向她伸出手。

　　苏亦晓正想温暖身子，点头应允。

　　她并不知道包凡一舞跳得这么好。起先，钟皓言和苏晓晓是全场的焦点。包凡一带着她转了几个圈，就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也被他舞动的热情所感染，脸上也渐渐有了飞扬的笑容，一瞬间竟有如倾国倾城，所有人都有些看呆了。包凡一舞到忘情，将她一点点揽紧，好让舞蹈动作更为流畅连贯。苏亦晓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他身上，即使侧着脸，他们的头也几乎是紧挨着，多少有些暧昧。

　　苏晓晓忽然觉得手掌传来疼痛，才发觉钟皓言不知何时将她的手捏得死死的，指尖都显出青紫色来。她望向他，却见他望向别处。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她已经被他一个推力送出去，天旋地转间就换了舞伴，落在包凡一的怀抱中。

　　苏亦晓转个圈，见等着她的是钟皓言，心里一慌，脚步迟疑，想要后退，脚踝一扭，差点跌倒。钟皓言已经接住她扬起的一只手，用力一拉，她的脚便不听使唤地打着旋向他飞奔过去。

　　鼻尖撞上他强劲有力的胸膛，痛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钟皓言斜勾嘴角，带着她轻柔起舞。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感觉到方才的混乱中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他的眼神，尽露盛怒和严酷。他在生气，在……吃醋？

　　心头掠过隐隐的喜悦，苏亦晓低下头，抿嘴似笑。想到吃醋两个字，她才猛然发现，原来宴会伊始她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便是在吃醋。她什么时候一颗心全围着他转了？仿佛是他转身离去的那一个夜晚，她忽然间顿悟，即便没有理清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也一心想拉住他，唤回他的爱。

　　“很享受么。”钟皓言冷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她不解地抬头，他的脸近在咫尺。隔了半个月的时光，一如往昔，却带了令她心颤的冷漠。

　　“他的怀抱很温暖吧？”钟皓言扫了包凡一一眼。

　　“呃……”

　　还没来得及说话，钟皓言就打断她：“没想到你的适应能力那么好，这么快就可以在另一个男人的胸膛里来去自如。”

　　她心中火起，想要挣开他从舞池出去。然而他的掌心像是有无穷的吸纳力，把她使的力气全都吸纳干净，人却还稳稳在他怀里呆着。

　　“别急，我知道你已经厌倦了我的怀抱。他还等着呢，一时半会儿不会跑的。”钟皓言一用力，托起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密贴在他身上，“我倒是有些怀念你的味道，嗯——似乎没有那么香了。”

　　苏亦晓往一边躲让，不让他凑过来的鼻子碰到她。

　　不，不是这样。她希望他的怀抱重新接纳她，却不是像现在一样，他把她当作玩物一样逗弄！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包凡一和苏晓晓正转到另一边，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便不动声色地松开她到正常的距离，嘴角依旧不怀好意地高高翘起。

　　看到她眼底隐约的泪光，钟皓言神色一凝，不再说话。

　　“钟皓言，如果你已经选择了苏晓晓，我会祝福你的。”苏亦晓平静地望着他说。

　　“就这么放弃了？”钟皓言咬牙轻道，把她的手用力捏住。说得真是轻巧，他真是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她这份洒脱，说一句，如果你选择了乔雁柏，我会祝福你的？

　　微微蹙眉，苏亦晓试图用满眼的真诚化去他眸子里深深地怨愤：“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但我更希望你会幸福。如果你选择了别人可以得到幸福，我又怎么忍心再去破坏？就算你的心里还有我，如果你不打算让我回来，如果你担心我继续伤害你而选择用时间来慢慢磨去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又怎么能自私地破坏你重新安排的人生？”

　　钟皓言眼中掠过一道亮光，舞步有瞬间的停滞，扬起的嘴角柔软下来。片刻，他冷哼一声，语调森冷：“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对你行跪拜大礼？如果这就是你努力的全部，那么我将成全你，去到下一个胸膛继续你伟大的施舍吧！”

　　“我明白了……”

　　交换舞伴的瞬间，他听到她这样说。几不可闻，他却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很清楚。

　　她明白了？明白什么？她是要安心接受别人的怀抱？她就这样理解他的话？呵，他还在期望什么？这个女人根本从来没有打算好好了解他，明白他。她不过是等着，等着他最后一句总结陈词，她便可以拍拍屁股，毫不愧疚地潇洒离去！

　　“你手心全是冷汗，不舒服吗？”包凡一有些担忧地对苏亦晓说。

　　“没事。”苏亦晓摇摇头，却陡然间觉得头晕目眩。包凡一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却再没有力气去听，眼前一黑便软下身去。

　　“你的嘴唇都白了……苏小姐，苏小姐！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包凡一抱起晕厥的苏亦晓冲出宴厅。

　　钟皓言只是和众人一样静立着观看，双手却不自觉地掐进裤腿里，面色如霜。

　　她一向畏寒，冬天还未到的时候就要在外套里穿两件薄薄的毛衣。稍一受寒，便会身体不适，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晕倒。

　　该死的，他怎么挑了这样一件礼服？

　　在去医院的路上时，苏亦晓已经转醒。她让包凡一直接送她回家，包凡一却坚持要带她去医院查看。她没有力气反驳，静静坐着，只觉得心寒，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似的。

　　她明白了，明白他的心里还是只有她。不会放弃，她反而要加快脚步靠近他。她只是不能接受他这般反复，用折磨来表达爱。他们，就不能好好过吗？

　　手机忽然响起，她不想看是谁，恍惚着接了。

　　“下个周末九点，游乐园。”

　　听到他的声音，她控制不住想哭，几乎是冲口而出：“你到底要怎么样？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

　　“我会去接你。”

　　“你知道我住哪里？”她赌气似地说。

　　“你觉得呢？”他声音依旧冷凝。他只是不想查，若他出手，她的一切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不过，他也只是查了她的住处。那样的房子，叫他不满了好几天。就是这样，知道得越多，就越放不开吧？明明翻身做了主人，又何必做回奴隶？

　　她没有再说话，一直等到他挂断电话。

　　包凡一觉得情况不对，暗叫，搞不好是伤害她的那个男人又回来了！不由得急切道：“苏小姐，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回应他的却是她孩子一般又哭又笑的吐气声。他便知道，她已经原谅那个男人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机会了呀！想当年，他也是叱咤校园的情场老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浓眉飞扬，包凡一自信满满的对后视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Yes的动作。

　　彼此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但是一想到三个小时后的见面，苏亦晓就有些坐立难安，心里竟升起一丝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紧张羞涩。该穿什么衣服呢？他说过，她穿那件宝姿的小套装最好看。等到穿上了，又忽然想到，他们是去游乐园，穿成这样肯定不方便。那就穿他买给她的那套运动服吧。但是该化什么妆来搭配呢？会不会太简单了？这毕竟是第一次正式约会，这种情况下，女孩子都会精心打扮吧？比较了半天，终于折腾完了该穿什么衣服。化好妆，弄好发型，她又忽然想起来，游乐园里有人工海洋。他会邀她去玩吧？到时候是不是该穿泳装呢？可是她都有一点点小肚子了呢！家里好像也没有泳装，难道直接传成三点式？会不会太劲暴了？

　　从房间里出来，时间已经停在八点半。糟糕，要迟到了！钟皓言看着镜子中有些手忙脚乱的自己，不禁失笑。不过是寻常的约会，他却在卧室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几乎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都穿了一遍才罢休。眼色一凛，钟皓言随便扯了条领带系上。钟皓言，你必须提醒你自己，现在，你才是主宰！

　　远远就看见她在楼下面沿成墙的合欢树下等他，一身明黄色的休闲服，绿色修身长裤，长发飘飘，清丽如画。

　　明明已经年近三十，却还像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清新得像是刚刚摘下来的新鲜柠檬。但看她举手江鬓边乱发刮至耳后，那一丝小女人的妩媚展露无遗，让人禁不住心动。

　　摇下车窗，钟皓言冲她微微一笑，打开另一边车门：“上车。”

　　苏亦晓轻轻点头，转身上了车，刚坐稳，他已经帮她拉过安全带系上。不经意间他的手碰到她的前胸，她的脸腾一下红了，心脏亦开始无规律跳动。他似乎也有些尴尬，抬起头来朝她笑，一抬头却正对上她微微垂下的脸，嘴唇便准确无误地凑上去——一个意外的吻。

　　这下，钟皓言更觉得尴尬，局促着往边上挪了挪，脸颊一丝红晕。

　　“开车吧。”苏亦晓用手轻轻碰了碰嘴唇，故作大方地笑笑，催促他开车。

　　“……好。”钟皓言慌忙应了，启动车子。

　　“我们真像是第一次约会的小情侣呢。”苏亦晓声音很轻，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

　　钟皓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进了游乐园，两人便一路拍照，以单人照居多。不知为何，拍双人照的时候，两个人总有些羞涩，仿佛真是初次约会的男女，靠得再近，也还留着一条缝。

　　玩过山车的时候两个人才忽然变得亲密起来。钟皓言对高速运转的事物存有恐惧，苏亦晓向来胆小，却又贪刺激，不顾钟皓言阻拦偷偷跳上过山车，钟皓言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三分钟的急速旅程，苏亦晓的尖叫响彻云霄。她和钟皓言十指紧扣，两具身躯死死靠在一起，互相感受对方的颤抖和恐惧，互相支撑。钟皓言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间，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全都竖起来，每个毛孔都在痒，头皮麻麻得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心脏快要飞出身体似的。一下车，钟皓言就冲向一旁的小摊子拽了一个塑料袋狂吐不止，全然没了平日高贵威严的迷人气质。苏亦晓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瘫坐在长椅上，幸灾乐祸地指着钟皓言笑得前俯后仰。

　　“你……你还笑！”他把嘴巴擦干净，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把满脸的眼泪鼻涕往她身上蹭。她伸手推他，确实不上半点力气，只剩一张嘴能说话，又气又笑：“你闪开……脏死了……咯咯咯……脏死了！”

　　稍微缓过气，两个人把游乐园里的所有陆地项目玩了个遍。直到来到人工海洋，苏亦晓才知道他不止约了她，还有苏晓晓。

　　高扬的情绪瞬间将至冰点。她正打算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回来，却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就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和她隔开一尺的距离。

　　“我不知道……”她会来。他说了一半，却又沉默了。没有必要解释，他有没有约另外的女人是他的自由。

　　苏亦晓一颗心凉得彻骨，微微侧身整理自己已经不堪入目的污秽形象。

　　怪不得钟皓言坚持换了干净的沙滩服，是为了此刻迅速而卓有成效地和她划清界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