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31、（3）似曾相識燕歸來（下）

　　（3）似曾相識燕歸來（下）
　　钟皓言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确定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娶了苏亦晓为妻。亦晓不喜欢大房子，所以他在海淀区买了一间单元房，装饰得简单而朴实。没有人猜得到，这简陋住所的主人竟是亚洲第一金融顾问钟皓言。他们没有办婚礼，只是悄无声息地领了证。她说，他的妈妈一定不能接受，等到抱了孙子，再办也不迟。老人家，总是希望自家烟火早日传递。
　　每天早上，她会叫他起床，为他准备可口的早餐，然后送他到门边。晚上，她会在门边迎接他，接过他的外套，带他到桌边享受精致的晚餐。假期，他会在房间整理笔记本里的资料，她就在阳台侍弄花草。她会适时地为他送来糕点和茶水。她对他温柔地笑，她声音绵软地叫他皓言。这样宁静幸福的生活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实实在在拥有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连笑都不敢太大声，怕把这美好的日子打碎了。
　　不是没有疑惑。他不止一次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接受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乔雁柏？但是他害怕，一旦他问出口，这事实立刻就真的变成梦境了。她对他说，一年前叶韵容找过她，对她说了很多。他对她的付出，她也是在那个时候知晓。她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知道这一切后不会感动。他执著，她也是执著。执着久了，把自己都累丢了。她知晓这份痛苦，所以选择退步。
　　相信，也怀疑。他实在是怕她，怕她又一声不响地走掉。所以，维持现状。
　　在厨房收拾好碗筷，一出来就看到钟皓言手里握着手机，面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她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迟疑了片刻，钟皓言叹息道：“暮云……调配回北京了。”说不得太多。她并不知道他和暮云之间发生了什么，倘若知道了，怕是非离开不可了。
　　手臂忽然一紧，钟皓言感觉到痛，心下疑惑地朝她看过去，见她面色微白，有些失神。
　　“果然还是这样。”
　　“果然？是哪样？”钟皓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却像是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乱了呼吸。
　　“没有，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却又问道，“皓言，暮云姐是一个人回来吗？”
　　钟皓言一双眼冷下来，一言不发地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扭头看向别处。
　　“我没有要问他。”苏亦晓有些无奈，重新挽住他的手臂，讨好似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你不喜欢，我便不问。”
　　钟皓言对她的温顺还是有些不习惯，心头的火气却已经消了，回过头来看她，眯起的眼睛里有浓重的警告意味：“你敢再三心二意试试看！”
　　“反正你不舍得。”苏亦晓不买账地摇头晃脑，嚣张得很。
　　“是吗——”故意拖长的音调。钟皓言猛然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双手开始在她腰肢和腋下发动轻柔攻击，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魔爪。她只得求饶。他却毫不在意。打闹间，他见她白皙的脸颊红云飞飞，汗湿的头发粘在额头颈间。耳边她的娇/喘惹得他一阵心痒，低头轻咬她的耳垂。
　　她让了让，却适得其反。他低吼一声，将她横抱起来往卧室走。一沾床，他就迫不及待地有所动作。
　　“今天不行。”苏亦晓忽然消退了笑容，冷冷推开他，侧过身去不看他。
　　“为何？”钟皓言被撩拨起来的欲望正在兴头上，又将她扳过身来。
　　“真的不行。”苏亦晓蹙眉，露出一丝不耐烦。
　　“为何？”他只是重复地问，倒也停下了。
　　“我不舒服。去医院看了，医生说这几天最好歇歇。”
　　“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开药？没见你准时吃，你可真是胡闹！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钟皓言立刻急了，拉着她坐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好一通检查。
　　“没事，就是身子虚，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苏亦晓拍拍他的脸，宽慰地一笑。
　　“不行，晚饭太腻了，我得给你熬碗清粥喝。躺着别动，等我。”
　　钟皓言风风火火地冲出去。苏亦晓蓦地收了笑容，凝神望了天花板许久，脑子里同时出现千万种思维，却一种也理不清，乱成一团，嗡嗡响着难受。她叹口气，心事重重地闭上眼睛。
　　不该发生的事情祈祷一万遍也不会发生，该发生的事躲上十万八千里也还是会准确无误地找到你。
　　坐在北京城最隐蔽的小茶馆里，苏亦晓紧张得浑身发抖，连杯子都抓不稳。手心的汗在杯子表面留下痕迹，像是杯子的眼泪。
　　背后传来噔噔噔，一下一下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她的心便也随着这脚步声突突地跳。
　　“你先到了。”熟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的头僵住了转不过去，就这么直挺挺地坐着，一直等到那个人走过她，翩翩落坐。
　　她望了她一会儿，才低低应道：“是的，我来早了。”
　　该有五年了吧？这么长的一段日子过去了，她却依然风华灼人，一笑起来依旧有两粒甜甜的酒窝。只不过，这酒窝以前盛的是清纯甜美，现在换成了妩媚和成熟。苏亦晓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暮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波光流转，似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结了婚的人，果然是不同了。昔日一脸冷漠的怪异小孤女，眼睛里竟然也有了暖意。看来——你过得很幸福。”
　　听出她话中的酸味和敌意，苏亦晓垂下眼睛，闷了一会儿，才回答：“是，我过得很幸福。”语气中竟带了一丝冷硬。
　　岑暮云愣了愣，没想到她如此顶撞她，不由得呼吸加重，挺直上身，看看她，蓦地嗤笑一声，冷道：“你是在向我炫耀？哧，你可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嫁给他的！”
　　苏亦晓果然脸色一变。岑暮云脸色稍缓，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暮云姐，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向你炫耀？我拿什么向你炫耀？好，就算是吧。我就是要告诉你，钟皓言爱的是我，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变。你还是赶快回头吧，不要把真正属于你的幸福抛弃掉！”苏亦晓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澄澈。
　　岑暮云只感到可笑，哼道：“属于我的幸福？属于我的幸福早已经被你抢走了！”
　　苏亦晓无奈地叹口气，说：“暮云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
　　“你也知道！”岑暮云陡然提高音调，“你为了保全雁柏的幸福违心地嫁给皓言，你不也是强求我回到他身边？”
　　“不管我是为了什么和皓言结婚，这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暮云姐，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你又何苦执着？”苏亦晓平静地望着她，嘴角始终带着淡薄的微笑。
　　岑暮云以手掩额，仿佛是强压情绪。片刻，冷笑一声，才说：“尘埃落定？呵，真是可笑！总有一天，我会让真相大白，到时候，你就会像一张被用过的卫生纸被皓言扔到最阴暗的角落！”
　　她尖利的语调和锐利的言词令苏亦晓呼吸一紧，整颗心都悬起来，摇摆不定。沉默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总有一天……一个月前见面的时候，岑暮云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却没有告诉钟皓言。她并不知道她的打算，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看了哥哥的面子，不愿意把她逼上绝路。这次的见面，难道就是向她预先宣战么？为什么是总有一天？她现在就可以找到皓言把一切说清楚。双手不自觉地相互握紧，苏亦晓有些慌乱地望着杯子里安静的沉在水底的茶叶。碧澈沉静的颜色仿佛佛祖眼中看破一切的悲悯祥和的波光，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她从容地抬头，以她一贯的冷漠腔调说道：
　　“暮云姐，皓言愿意相信的人，是我吧？”
　　岑暮云夹杂着愤怒和得意神色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迅速隐去，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我还要回家准备晚餐，先走了。”苏亦晓起身朝她微微点头，脚步从容地离开。出了门口，她紧攥住衣襟的手才松开。手心里凉凉的，全是汗。
　　她不知道岑暮云究竟知道多少。虽然说关键在皓言身上，只要他选择相信她，岑暮云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如果她知道的是那件事……眼神一凛，苏亦晓下意识把手停在腹部一会儿，面色复杂。
　　买了菜，一路走到自家楼下，却见一年轻男子一脸迷茫地徘徊不前。细看，这个人她倒认识，是钟皓言的助理小张。苏亦晓走上前，叫住他：“小张，你怎么在这里？”
　　年轻男子一见是她，焦急无助的神情立刻消退，如释重负地一笑，他道：“总经理夫人，我是来找总经理的。大老板从美国来视察工作，急者找他呢。总经理的手机打不通，经常去的几个地方也都没在，我只好试试这最后一步。不过，总经理只是对我提过一次，我记不清是哪一家，所以……”
　　“不是已经下班了吗？”苏亦晓蹙眉。
　　“总裁的意思是想请总经理吃饭。夫人，这本该是总经理一尽地主之谊才对！现在还要让总裁一行人在饭店干等着，多不合适！”小张见她满不在乎，不由得又焦虑起来，急切地解释道。
　　“行了行了，你跟我上来吧。”看他紧张得舌头打结，苏亦晓扑哧一笑，说。
　　门一打开，便有歌声伴着木吉他纯净悠扬的旋律从里面传出来。
　　“Baby/为了这次约会/昨夜我无法安然入睡
　　“准备了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
　　“你的美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让我沉醉
　　“Baby/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
　　苏亦晓只以为是钟皓言播了CD，脱了鞋，放下钥匙和菜，带着小张朝钟皓言的书房走过去。
　　他却不在书房。到卧室看了看，又转了厨房和卫生间，都是空的。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是那种不同。经过会客厅的时候，见门是关着的，她才恍然大悟。会客厅连着阳台，就算是会见重要的朋友，门也是从来不关的。阳台上摆满了盆栽，家里每个房间的窗台上也都花草茂盛。每天，穿堂风会把各种花的香气吹散在整个屋子里。他喜欢这样的味道，带着被阳光烘烤后的温暖，带着幸福的味道。他甚至说，这味道里也有她的体香，那些花朵吸收了她的香味和美丽，才会那样繁盛绚烂。
　　她原来不知道，他还是这样一个甜言蜜语的人。
　　她走过去把门推开，那歌声便如同最柔滑的丝绸将她轻轻裹住。于是满眼里只剩下花朵——地板上摆满了各色玫瑰拼成的爱心，簇拥着，拥挤着，连风都找不到缝隙穿过，便只能从花瓣上空拂过，玫瑰特有的浓郁香气迎面扑来，整个人都像被吞噬掉，又被顶起来，乘着梦幻般的海浪。
　　阳台上落满夕阳，花团锦簇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坐在栏杆上，夕阳将他俊朗完美的曲线勾勒出来，金红色的边界，有金色的缂丝。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明朗的笑容如少年般单纯而张扬，眼角却是无尽的温柔，看一眼就足以让人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