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12、（4）戀戀，思入水雲寒（上）

　　高三的学习压力让苏亦晓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活作息完全脱离了正常轨道。为了考进北大，一切艰难她都心甘情愿地吞下去。为了达成目标，即使遍体鳞伤也无所谓是吗？她也可以。一次大考的失利终于挣断了她所有的坚持。其实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只是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知道模考成绩后，她彻底垮下来，整日整日不说话，从早到晚大把大把流眼泪，失眠，恶梦连连，不到半个月，已经瘦得没了人形。她被心理医生强制要求在家休息，需要强制喂食才吃得下一点食物。
　　乔雁柏请了一个月长假，从北京匆匆赶回来，日夜守护在她床边。其间他正有一个很重要的培训课程和国际比赛，但是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他依然坚持到苏亦晓情况好转之后才离开。
　　钟皓言彼时作为交换生在美国学习，赶回来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
　　“笨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老得掉渣了！”看着她依然消瘦憔悴的脸，他几乎是对着苏亦晓破口大骂，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女人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整整数落了她一个多小时。末了，还想强迫她报考上海的学校，好让他看着她。她只是坐在他带回来的等身高的补品中间，静静听着，嘴角一抹笑意不绝，终于安下心来。
　　她发挥得不错，保守估计可以去北大。
　　填志愿前，岑暮云约她见面。她有些惊讶，却不知道她和她有什么能谈的。
　　见到岑暮云她才知道，她这一场病给他们的爱情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乔雁柏的培训课程和国际大赛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弃一次就不可能有第二次。身为女朋友的她苦苦相劝，到最后甚至不惜以分手相逼，却还是不能留下他。事后她问他，到底是她重要，还是苏亦晓重要。
　　苏亦晓心中一颤，惶惶然开口：“他……怎么说？”
　　“他没有回答。”岑暮云淡淡地说。
　　苏亦晓眼中亮起的光芒迅速消退，她垂下眼去，不让岑暮云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不过我知道，他是觉得一辈子都欠你的，他是想还你哥哥的人情。你哥哥为了救他才会去世，他觉得剥夺了你一辈子的幸福所以想要像哥哥一样永远呵护你。但是亦晓，你总会有你自己的生活，他也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和我恋爱这段时间因为你而屡屡爽约，只要你一有事，再不可能他也会立刻离开。你一个电话过来，他一定要等你挂才会挂，你想晚上听他讲大学的故事，他就放弃了我们每天的散步计划。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想你也不愿意看他因为要事事照顾你而放弃大好前程吧？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学会自立，去一个没有他的环境，学会自己面对生活。”
　　苏亦晓微微怔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们之间这么大的阻碍。她明明小心翼翼保护着心里的秘密，保持着和乔雁柏的距离，却还是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第三者。不过她把她想的太过脆弱了。她从来就很自立，也从来就没有要求乔雁柏为她做什么。她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他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然而她不能，也不愿意阻止他宠她，就算是他只是为了报答哥哥的救命之恩。她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有力气推开他温柔如水的宠溺眼神？她想以妹妹的身份自私一点，享受他的关爱，这难道也不行吗？
　　岑暮云看着她的头越埋越深，略微激动的情绪渐渐压下去，柔声说：“对不起，亦晓，我语气可能重了点。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毕竟你还是个孩子，只是想得到哥哥的关爱而已。”
　　苏亦晓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不，我已经十九岁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给你们带了这么大的麻烦，很对不起。”说着，她抬起头来，满眼清辉如水，“岑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照顾。”
　　她这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岑暮云有些讶异。她原来一直以为苏亦晓是个娇纵矫情的女孩子，没想到这么懂事明理。摒弃了偏见，她倒有些喜欢上面前娇小可人，玲珑剔透的女孩子了。她的话是说得严厉了点，不过她并不后悔。她并不是要伤害她，不过想保卫她的爱情。如果她说的是对的，在各方面变得更糟之前进行处理，不是更好吗？
　　填报志愿的时候，苏亦晓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复旦大学。
　　送别宴结束之后，乔雁柏在顶层的阁楼找到神色恍惚的苏亦晓。
　　“丫头，为什么不去北京？你去上海，我怎么照顾你？”他习惯性地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一把。
　　她几乎是虚无地笑一下，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专心读研，不用担心我。”
　　乔雁柏眼中有光芒缱绻，不让她避开自己的视线，双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发生了什么事？”不等她回答，他伸出一根手指，警告说，“别说谎，你一说谎就会脸红。”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到他眼睛里的坚持。
　　那是多么醉人的光芒啊！这是他第一次追问自己的心事，她却偏偏不能说。
　　“哥哥曾经说过，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上海，因为那里是妈妈出生的地方。我也是一样。”她平静地说。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有勇气这么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的眼睛，脸不红，心不跳，连呼吸都平稳如昔。
　　乔雁柏果然信了，温和一笑，说：“所以，你是因为想起妈妈而有些伤感？好，你的心愿就由你自己去完成。但是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立刻告诉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顺从地点点头，鼻子止不住得酸。她向来习惯独自面对麻烦，以后，更是如此。
　　乔雁柏离去后，她一个人在阁楼站了很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宠爱她的人也终于离开了。她拼命逼回涌上来的眼泪，强迫自己弯起嘴角。是你自己要离开的，不是吗？
　　许久，她叹口气，回身下楼。不期然撞上一堵坚硬的墙。
　　“啊！”她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抬头看，随口说，“你还没走啊？”
　　钟皓言嘴角一勾，调侃她：“你是因为想见我才去上海的吧？”
　　她哧一声，说：“上海那么大，能看的东西多了去了，只怕看到我毕业了，还没轮到你。”
　　他在她脑门敲一下，语气凶恶：“上海可是我的地盘，现在还敢顶撞我，小心我报复！”
　　她揶揄地嗯了几声，捂着脑门下楼去了。
　　“亦晓——”他叫她。
　　她在楼梯上抬头看他，清亮的眸子像星辰熠熠生辉。
　　他却没有说下去，眼眸深沉，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情愫来。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苏亦晓嫌恶地吐一口气，下楼回到自己房间。
　　“上海那么大，我能看见的，不过只有你一人。”等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喃喃对着墙壁说。
　　天窗外星空璀璨，像是她的眼睛带着各种表情看着他。
　　嘴唇微抿，嘴角展开一朵笑意，眼睛里有幽蓝的光芒和着星空闪烁。
　　我的小小女孩，你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