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明尼

13、第 13 章

　　祁玉被抱得紧紧的，她靠在祁归的肩膀上看到窗外清幽的月光洒在地上。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
　　从班主任把她从课堂上叫出去看见刘叔站在外面时，她的心就砰砰跳起来。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日夜祈求了。
　　她晃晃悠悠地坐上这辆开往邻市的车。十一岁时，她的父母也曾踏上这条路，只是再没能回来，她以为至少这次她能走完父母的路，接回她的弟弟。
　　热情被一点点熄灭。
　　她一个个看过那些瑟缩在角落的孩子，眼神躲闪，露出的手脚都有着经年累月的伤痕，一层叠着一层，触目惊心，未被衣服遮住的都尚且如此，那被破烂不堪的衣服遮住的呢？
　　那被层层疤痕覆盖下的心呢？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旁边的警察领着她朝另外一间房子走，似有不忍：“这些还是好一点的，这间房里都是、都是残疾的。”
　　祁玉再一次想起那些躺在床上的孩子，有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光怪陆离，只有不正常才是正常的，不现实又现实地让人害怕。
　　没有她的十一。可她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一批解救的孩子都在这里，其中有个人贩子头头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提前跑了，但经孩子指认，可以确认就是...当初抱走十一的那个男人。这边的警察是我以前的同事，你爸妈那年得到说这边有十一消息后，我就一直跟他保持联系，这次知道了他就马上通知了我。我、我以为十一会找到的。”
　　把一生献给社会，经历各种险情的人民警察，她心中永远高大威武像坚实盾墙的刘叔，在祁玉的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不怪他，怪她，都怪她。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和他赌气，我应该守着他的，我应该守着他的，都怪我，都怪我！”
　　祁玉先是愣愣的说着话，越说越激动，语气尖利，又开始在祁归怀里挣扎起来，力气极大，差点祁归没抓住。
　　祁归进来之前就已经和刘叔打过电话，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心里酸涩不已，看着祁玉这样状若癫狂，更是心疼地要命。
　　可笑他还在这几天纠结着要是祁玉的弟弟回来怎么办？会不会忽略他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甚至还想过要是十一回不来就好了，他怎么舍得！
　　祁归把祁玉搂得更紧，埋在她的颈肩，热泪划过：“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他却只能这样用苍白的语言安慰着她。
　　祁玉渐渐冷静下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对，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告诉他了，我告诉他了，不准开门！不准开门！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话，语气悲怆，可这比她发狂还让祁归心痛。他能怎么说，他该怎么办？
　　自从知道祁玉有个丢失的弟弟后，他才开始渐渐明白祁玉为什么生活成这个样子。冷性理智，从不追求过多的欢愉。口腹之欲，衣食住行，好像从来没对什么有兴趣过，认真学习，也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活得像个苦行僧，她在赎罪，为她九岁那年犯下的错，即使这也许不是她的错。
　　“姐，不是没找到吗？没找到就还有希望的对不对，你不要这样，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的。”祁归哽咽着说。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被虐待压榨做苦工的，被砍掉手脚上街乞讨的，我宁愿十一在里面。”祁玉闭上眼，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她的脑海又浮现出那个警官面带哀戚的样子，对着眼前这些抱着一丝希望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惶然不安的父母说：“经犯人交代，有一部分孩子已经卖到山村去了，我们正在努力追回，三天之内应该有结果。还有一部分孩子，有些在中途...已经不堪折磨生病去世，还有的...被卖到黑市去了。”
　　被卖到黑市怎么样？妓女娈童，器官买卖......
　　“我的十一要怎么办呢？我的十一要怎么办呢！”祁玉哭起来，就像乡下那些家里有人去世的老人一样，哀泣着，再次让祁归泪流满面。
　　“姐。”他捧住祁玉的脸，细致地拨开被汗水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看着她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皮，泪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整个人还在不住地颤抖，脆弱地再经受不住一点打击。
　　祁归第一次看见祁玉哭。
　　“那要是十一还活着呢？警方都没有下通知就说明十一还有可能活着。”祁归看着祁玉慢慢睁开眼，眼神却还是无措慌乱，他努力止住泪：“他可能被人虐待，可能被砍掉手脚，在最黑暗的地方挣扎着度日。”
　　一行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哭得无声无息。祁归看着祁玉，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紧，他睁大眼睛。
　　“可他活着，他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他等着你，等着他的姐姐来找他。”
　　“你考最好的初中，考最好的高中，接下来你还要考最好的大学，你不一直在努力吗？努力让自己慢慢强大起来，努力让自己能保障弟弟的一生。你现在要放弃了吗？”
　　“可是十一还没有放弃。”
　　那一晚祁归是抱着祁玉睡的。
　　他的这番话之后，祁玉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在他怀里小声地哭泣，等没了声响去看时，她已经睡着了。他把祁玉小心地放在床上，拧来温热的毛巾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睡着的祁玉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疯狂，除了红肿的眼眶。
　　祁归舍不得离开，他静静躺在她的身边，她像是累极了，睡得很熟，祁归试探地隔着被子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顺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看她的眉，看她的眼，像是要把她的脸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祁归在祁玉醒来之前先离开了。
　　当他端着做好的早餐走出厨房时，祁玉已端坐在桌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梳洗整洁，微微抿着嘴向他示意：“早。”
　　好像与以前的每一个早晨没有什么差别。
　　可祁归知道，一切都变了。
　　祁玉请了假，在高考之前都在家复习。祁归也想这样做，但是被祁玉拒绝了，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去上学，只是中午也开始回家，以前他都不回的，反正祁玉也没在家。
　　祁玉开始做饭，会起很早买来早餐，有时也会自己做，喊祁归起床吃饭上学。祁归中午下午回来，也总有一桌冒着热气的饭菜等着他。
　　好久没这样了，恍惚间祁归甚至有种回到刚刚和祁玉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两个人好像调了个，那时候祁归还是个没学上的小孩子，只能每天在家里翘首以盼地等着姐姐回家。
　　清姨一开始担心地不得了，又不敢问，一直偷偷给祁归打电话，还是祁玉先主动去了清姨家，后来清姨见祁玉确实和往常一样，也慢慢放下心来。见她请假在家学习，就合计着让祁玉和祁归都到她家来吃饭，让祁玉安心复习。
　　祁玉却难得地拒绝了，也没说什么理由。清姨甚至有点高兴，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不发脾气也该有点小别扭才对，她摸摸祁玉的手，语带怜爱：“那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饭，别想着简单，做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身体。学习别太累了，下午吃完饭出去转两圈，消消食透透气。”
　　祁玉很乖巧地应声答应。
　　一个多月的时间仿佛眨眼间就过去了。
　　祁归和祁玉在清姨家吃完饭出来，两人散着步回家。
　　“姐，明天就要高考了，紧张吗？”
　　“有一点。”祁玉老实地说。
　　祁归有些意外，因为他一直觉得祁玉不会紧张，所以他问得毫无顾忌，甚至带着想要逗弄她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见祁玉对他如此不保留，完全地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又觉得开心。
　　“我以为你不会紧张的。”
　　“啊？”祁玉笑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总是有把握，不管面对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从不因其他的东西绊住你的脚步，一往无前，不带眷恋。
　　“因为我相信你啊。”祁归调皮地向她眨眨眼，看起来很可爱。
　　祁玉笑出来，就好像那一点点紧张也不见了。
　　因为高考放假，祁归理由很充分地送祁玉进了考场，然后坚持要在外面等着她考完。
　　两天下来，祁归在考场外一群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中间，很是显眼。撇开年龄不说，一张脸也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到最后一场考试时，旁边的一个大妈终于按耐不住了：“小伙子也等人考试呢？”
　　祁归笑着礼貌应答。这一笑引得大妈喜笑颜开：“诶呦，小伙子长得真好看，灵气得嘞。”
　　有一就有二，渐渐地大妈们一个一个围上来。
　　所以祁玉出来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没找到祁归，不过祁归长得高，祁玉还是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人。额，在一群热情的大妈中间。
　　祁归也看见了她，向她招招手，然后伸出手指着祁玉对大妈们说了句什么话。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得，一群人齐刷刷地朝她看来，最后竟然把祁玉看了个大红脸。
　　祁归向大妈们摆摆手，向着祁玉跑来。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体恤和黑色收脚休闲裤，但是笑着向她跑来时，她好像能闻到青春的气息。
　　祁玉被来人一把抱住，甚至离开了地面，她听见祁归在她耳边含笑说道：“恭喜你啊，毕业快乐。”
　　“小伙子，你在等谁啊？”
　　“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