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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月·小暑 ...


  •   自前些日的大雨过后,天气是愈来愈热了。整个世间像个蒸笼,吹来的风都是热的。今日是罚跪的最后一天,慕迟热的全身冒汗,浑身瘙痒无比。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沐浴舒爽了。他暗暗道。

      要说祁尘生也是个狠人,说让他罚跪三天就三天,一点都不含水分。夜里也没让慕迟歇过,这堂中虽闷热,可夜里的地板却是冰凉。祁尘生也没允许人给他疗伤,这可把慕迟折磨够呛。

      待到第四日天明时,慕迟的罚跪终于结束。这三日来不吃不喝,祁尘生也未曾看过他。可到底也是他义子,好歹也看一眼不是。

      他的双膝已经青紫一片,没有因血液流通不顺而落下残废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德了。肩伤隐隐发痛,还伴随着痒意,呼出的鼻息也开始烫了起来。慕迟了然,怕是伤口又感染了。

      回头一看,祁尘生正负手站在门口。慕迟恭敬的唤了声义父,随后便拄着刀一点点站起来。双膝以下的知觉已所剩无几,膝上的钝痛和肩伤折磨的他快要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走路的姿势着实好笑,像个七老八十的人。

      慕迟痛的吸气,祁尘生也未曾心软,他这次就是要给他一个血泪教训。慕迟也明白,所以未有怨言。出堂下了几个台阶便失了力摔倒在草地上。旁边的守卫连忙上前,可还未碰到慕迟时祁尘生便一声斥,“不许帮他。”这下任是怎样揪心也不敢动了。

      慕迟尽量忽视身体的痛楚,语气微弱道:“义父,孩儿已知错……不过义父也错了一点……孩儿尽管……没亲手杀得一人……但使人重伤却是我做的……即使没有尹黎毙命……他们要是没有及时医治……早晚会归西……说到底……孩儿手下的死人……也多不可数……”

      看着祁尘生身子一怔,慕迟笑了出来,“孩儿就先行告退……这三日……未能为义父奉茶请安……还请……孩儿伤好后……再加以施罚……”说完,便一寸一寸的挪回了他的寝房。

      看他步履蹒跚的样子,祁尘生心中先是愧疚,然后微怒,冷声道:“混小子,敢威胁我?”

      慕迟早已支撑不住,待到他的房间门口就倒了下去。看义父神清气爽,这几日想必过得舒心不已。意识愈渐模糊,昏过去的前一刻,他想师傅了。

      也许是老天爷知他的心事,过了不久便将他师傅送来。

      慕迟昏睡了两天,再一次醒来浑身酸痛不已。他摸摸肩,又被重新包扎好了。双膝的钝痛也轻了不少。微微侧头一看,入目眼帘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袭墨发简单束起,发现点缀几颗翠绿发饰,玲珑有致的身材,不是月儿还能是谁?

      “醒了,身体哪还痛?”月儿关心道。
      “有美人在侧,哪里还痛的起来。”慕迟打趣道。

      “行了,这时候还不正经。我看堂主罚的还不够轻。”月儿笑道。

      “好罢,不闹了,你不练功来我这儿,义父和师傅知道吗?”

      “本来婷儿他们都要来的,可是你身体不便,所以只有我来看看你。婷儿的伤已经好了,尹黎还有两天才出关,其余不是出任务就是练功。你瞧,九宫堂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你被罚。”

      “好啦,我已经向义父认错了,你们不用挨个儿来教训我罢。”慕迟抱怨道。

      两人正聊着,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踏进房门,“醒了?”
      “师傅……”慕迟唤道。

      “师傅,那月儿就先下去了。”月儿起身行礼,随后便轻声的关上门,给这二人留个安静。

      “你受苦了,身体怎么样?还痛吗?”江溪月关心道。

      “痛自然是痛的,只是救治之人医术高明,好的七七八八了。”慕迟笑道。

      “你啊,又惹你义父生气。你知他性子,还非跟他对着干。那皇城当真好闯?”江溪月说到这儿语气也降了几分,他对慕迟所做之事也是气的。

      慕迟心道坏了,这要是师傅也罚他,那不就是混合双打?当即笑呵呵的,“师傅,徒儿不是无事吗,以后再也不去了,您就原谅我吧。”

      “等有事就晚了!”江溪月拍了下他脑袋,顿了顿又问道:“你的肩伤是何人做的?”

      慕迟一听便撇了撇嘴,“还能是谁?那小儿的暗卫呗,功夫不错,才打了十几个回合便处于下风。得亏我机灵儿没刺到心脏,否则您就见不到徒儿了。”

      江溪月更加生气,“皇帝哪是你说刺就刺的?几个暗卫捉你的?”

      “就两个,说来也奇怪,为何就两个来捉我呢?”

      “还想要几个?还嫌脖子不够他们砍得吧?皇帝的近身暗卫少说四个,应该是被安排做其他事了。你倒是得了个便宜,还能活着出来。”

      “嘿嘿,命大。”慕迟笑道。

      “那你的伤又是谁救得?”

      “一位仪表堂堂的公子,名唤千桓。多亏他救了我,否则我也不能活着回来了。”

      “千桓……”江溪月蹙眉,细细琢磨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慕迟眼睛一亮,当即激动的问:“师傅您知道他?他是谁?”

      江溪月想了半天摇摇头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你先养伤罢。”

      “好。”

      江溪月出了慕迟寝房便前去正堂,只见那人手握方天画戟耍着功夫。想到慕迟本快痊愈又被这人折磨的不成样子,当即一股邪火窜上心头,提着武器就冲了上去。

      祁尘生将方天画戟横在胸前挡住江溪月的攻击,霎时间二人便快速的你来我往,谁也不让,两兵相见,“丁零当啷”声不绝于耳。

      “当啷”一声,祁尘生将江溪月的武器打落在地,只见江溪月赤手空拳的招呼上来,祁尘生索性也撇了方天画戟,两人便开始最原始的赤手攻击。

      不知何时祁尘生故意卖了个破绽,江溪月钳住他脖子,冷声问道:“为何重罚慕迟?”

      “不给他教训,下一次他还能活着回来吗?”祁尘生淡然道。

      “别以为我不知你故意让我,咱们功夫不相上下,何时要你来让?”

      “我不让的话,又不知打到何时。”
      江溪月冷眼相待。

      “你我二人真是天作之合。”祁尘生笑道。

      “你……说着说着又插科打诨,真该打的你满地找牙。”江溪月嗔道。

      “好了,你也不希望慕迟有事不是?我虽然严厉了点儿,但这是为他好。谁让我扮着严父的角色。也怪你,导致慕迟敬我这个严父,喜你这个慈母。何时你也像我一样严点儿就好了。”祁尘生坐在石凳上到了两杯茶。

      江溪月“啪”的一声拍在石桌上,“你给我说清楚,谁是慈母?”

      祁尘生轻咳,“好好好,你是慈父。这么多人呢,我好歹也是九宫堂主,却被你这么逮着训。给我点儿面子。”

      江溪月坐下来,看了看茶水道:“新上的云雾茶?”

      “嗯。”

      “你喝新上的茶,慕迟却只能躺床上喝苦药。”江溪月一想起慕迟的伤就来气,随后又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他还是没能放下。这仇他怕是铁了心要报。”

      “不,经过这么一遭应该想通了些,给他的教训足矣让他放下了。”祁尘生的目光向慕迟的寝房望去。

      江溪月见此便笑道:“还嘴硬的说你是严父,怕是心疼了罢?”

      “心疼又如何?如果你不想让我再心疼,那就让慕迟改口叫你义父。以后我再教训他时你也好当面儿拦着。”祁尘生勾了勾嘴角。

      江溪月听闻此言默不作声。

      二人都是宫嶙的徒弟,可志向不同。祁尘生跟着宫嶙打下一片天地立了九宫堂。而江溪月却做了一个游侠,每日只是游山玩水,隔几日才回来。收养慕迟也是二人共同做的,只是祁尘生做了义父,而江溪月名义上是师傅,实际也是养他的人。

      江溪月一杯茶下肚,才笑道:“左右我也是养他长大,叫声义父也不为过。”

      祁尘生看着阳光下的人,心中满满的幸福。想他江溪月喜爱游山玩水,这次终于借着慕迟把他牢牢的拴在身边,终于可以把堂中之事交给他一半打理了。每日与他待在一起,多好。

      ……

      皇城华丽威严,朝堂之上的气氛却略显紧张。皇帝冷眼看着底下这些文武百官。

      “还请陛下三思。”张丞相一开口,其余党羽也跟着附议。

      “前段时间的刺杀朕自会处理,这件事先放一放。各位爱卿觉得,把落尘谷和九宫堂收入囊中如何?”皇帝问道。

      张丞相慢慢道:“陛下刚登基不满一年,如若贸然动这二者,万一二者不服,以为陛下容不得他们,势必会有大乱。”

      “那爱卿有何打算?”

      “先不动,以后陛下……”

      “唉……”皇帝打断他的话,“二者朕一定要拿下,朕怎会容得朕的江山被他们分一杯羹?但朕心里有数,他们不好动,所以慢慢来,不急。”

      话已至此,文武百官也不好再多言语。皇帝年轻气盛,想想也知他早晚要出手。静谧了几刻,朝堂之上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的商讨。

      张丞相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的道:“陛下双十有四,早已到了传承香火的年纪。陛下还是皇子之时也没纳妃,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早日封后。”

      皇帝也是没想到会有这话,打的他猝不及防,他垂眸淡淡道:“朕刚登基不满一年,还是以孝为先。”

      这理由足够充分,可张不吃这套,“皇族可以守孝期间婚配,还请陛下三思。”

      “你……”皇帝被噎的不知说什么,看了眼旁边那人,“魏玹将军,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到的魏玹怔了怔,奈何他刚刚走神没听到大家都说了什么,脑内依稀记得什么取妃封后的。他见皇帝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突然茅塞顿开,他的陛下怕是想封后了,当即回道:“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握紧了龙头扶手,心里狠狠的打了魏玹无数遍。这家伙,看我以后不教训你!撇了他一眼,皇帝又看向陈崎,“陈崎将军,你呢?”

      陈崎义正言辞,面不改色道:“臣一个武将,对政事与国家香火之事不好言论。臣只懂得打仗,为陛下守这万里江山。”

      哈哈,好!皇帝哑口无言,喊了声退朝便回了御书房,顺便还叫了陈崎。

      虽然陈崎不晓得皇帝叫他的原因,但也只能跟着他。

      皇帝没言语,只是一直看着奏折,时而批批改改,陈崎也不好开口问,就这么坐着,午膳也错过了。到了未时,皇帝才揉了揉看花的眼睛。陈崎见他看完了,于是开口问道:“陛下找臣,所谓何事?”

      “爱将早朝之时,为何不帮朕说话?爱将明知朕是想你反驳张丞相。”皇帝紧盯着他。

      “臣不知,臣心思简单,看不出繁杂隐晦之意,请陛下责罚。”陈崎面对他的那双利眼,面不改色。

      “你……”皇帝真是拿他没法子了,“一板一眼,不懂得变通,只晓得打仗。”

      陈崎跪下来,伏在地上,“请陛下降罪。”

      “降什么罪?动不动就降罪降罪的,你瞧瞧千桓叶焱魏玹,他们哪个不比你强?好歹还知偶尔跟我说说平常话,就你,从来都一本正经的陛下,臣在!真是个榆木脑袋!”皇帝甩袖骂道。

      陈崎蹙眉,“陛下九五之尊,不可自称我。”

      皇帝哑然,真是彻底输给他了。“朽木不可雕也。”

      “……”

      “你下去吧。”皇帝赶走他,自己一人生闷气比看个木头强。

      陈崎道完告退并恭敬的为他关上门,回了将军府后就像变了个人似得,蹙眉骂道:“呸,他才朽木。道理深得不懂,但浅显一些本公子还是知晓的,真当我只会打仗了,本公子就是不想搭理你。”

      “哼,害得本公子错过了午膳,你自己不用也不叫他人用,自私鬼。”

      “站了一天,敢情你坐的可舒服了……”

      将军府的侍卫们纷纷无视嘴巴不停的大将军,站好,他们的职责是当木头。

      七月,小暑,正是九里香盛开的时节。那洁白的花瓣儿一尘不染,自然的向下弯卷。像是雾中仙子,见证着,呵护着所见到的一切。默默绽放在这将军府的花园里,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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