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初晨》酔尘

14、第 14 章

　　月上中天。
　　云迹初盘膝坐在树下，锋眉微微隆起。
　　他眼前总有一些画面闪过，他看见一只手握着一柄剑柄处奇异弯曲的长剑，似乎与冰凌很像，又有些不同，正在大肆屠杀妖兽，满地的尸体和血水，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兴奋的，快意的，酣畅淋漓的情绪，就好像，那握剑之人就是他自己。
　　倏尔他看见向来淡然处事的师尊用震惊的表情看着自己，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中神色除了惊讶还有些不可置信。
　　云迹初忍不住想，师尊连徒儿变成魔修也能用淡淡的表情说出谁都不能伤他的话，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下一刻他看见一个被巨石堵住，长满青苔的洞口，洞外还有一层结界闪动着熟悉的月白色光华，那是师尊灵力的颜色。师尊是在里面闭关么？可是师尊闭关不是一向都在竹屋里么？从不曾见他在山洞里修炼啊？
　　云迹初打坐半宿，心神被不停闪现一些画面擢住，不仅没有平静，反而越来越凌乱，眉头也越皱越紧。
　　即便不修炼，他现在竟也快要无法控制心神。

　　他忽然刷的一下睁开眼睛。
　　数十道高低不一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向营地靠近，云迹初迅速翻身跃起，掌中光华闪动，手指收紧，握着剑就冲了出去。
　　“敌袭！”
　　带着灵气的示警传遍营地，周围的树枝上刷刷落下几十道身影，各个严阵以待。

　　“哈哈哈哈哈哈！赤羽天宗果然不同凡响。”
　　一道洪亮的嗓音携着滚滚魔气席卷而来，震得人耳聋发聩。
　　云迹初眯着起眼正准备反击，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下一刻更加庞大的灵气迎面而上，同那肉眼可见的黑红色魔气撞击在一起，气浪激得天宗弟子纷纷后退数尺。
　　云迹初心下松了口气，快步上前。
　　只见一名灰袍老者大笑着踏空而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容貌艳丽的青年，再后面是数十名炼体期和聚气期的魔修。
　　云迹初一眼便认出，领头之人便是他探查之时那位出窍期魔修，其身后两人便是那唯二的魔婴期，也是魔道中成名已久的两人，血债累累的血手和罗刹。
　　所幸魔修虽然实力强悍且大多实战经验丰富，但天宗弟子也不差，而且数量上占优势，最重要的是，以方才的情形来看，齐诺实力不弱于对方。
　　“魔心老鬼？”
　　齐诺负手立于一缕细枝上，神色漠然，并不为魔修的忽然袭击而色变。他淡淡扫了眼下方的弟子，发现无人受伤，便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
　　那灰袍老者闻言大笑几声抬起右手，掌中黑红的光芒攒动，
　　“没想到老夫多年未出，竟还有人记得我。听闻赤羽天宗的试炼三年一次，老夫今日便要看看，天宗最出色的弟子有何过人之处！”
　　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云迹初略一思索便知道这附近都被人布下了传音阵，这里的风吹草动很快就会被察觉，怪不得守卫如此松散。
　　那魔心老鬼言罢已经冲着齐诺飞去，齐诺随手撑开一个结界，两位前辈在里面打得惊天动地，外面也是丝毫感受不到。
　　一众弟子中修为较高张临旭和另一个金丹弟子已经冲着罗刹去了。
　　云迹初见状喊了一声，“明郡！”
　　刘明郡立刻飞身上前，同云迹初一道对付魔婴中期的血手。
　　只短短几息，双方便已经开战，激烈的兵器碰撞声惊飞林中走兽飞禽，呼喝惨叫不绝于耳。
　　云迹初已经是半只脚踏入金丹后期，刘明郡进入金丹中期也有不少时间，可血手作为对方阵营实力第二的强敌，整整高了他们一个大阶，即便两人联手，在血手手下也只是勉强抵挡。
　　数个来回后，云迹初已经明白双方实力差距实在过大，恐怕再过不久刘明郡就要撑不住了。到时候只剩他一人，恐怕更不是血手的对手。
　　他看了一眼呼吸已经开始紊乱的刘明郡，果断撤回冰凌，双手飞快地捏出一个繁复的手诀，一字一顿低喝道，“一、剑、破、山、河！”
　　冰凌在云迹初头顶上空迅速化为巨大的剑影，携着势不可挡的剑意狠狠劈空斩下，冰寒锐利的寒气使得周围的空气发出隐隐的冰层破裂声。
　　周围陷入酣战的天宗弟子和魔修弟子纷纷惊骇，手下动作也不由慢了一拍。
　　一剑破山河，落尘真君自创的《剑意五式》第三式，威力如其名，一剑可破山河！
　　血手嘿嘿一笑，双臂交叉运起灵力抵挡，被巨大剑影击中的瞬间，忍不住眉头一跳，身体也下沉了一分，面上却是嬉皮笑脸地道，
　　“哎呀小道友，别这么认真嘛！我们也是被逼的啊，你看要不这样吧，咱们就随意打打，等你家那位化神期的前辈灭了魔心老鬼，我和罗刹立刻就走，绝不纠缠，如何？”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这么轻松，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方才这一击对他来说，就好比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在铜皮铁骨之上，即便压不死他，那沉闷窒息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内里更是不可能豪发无损。
　　“哼！胡言乱语！”
　　刘明郡落在一棵大树上稍作喘息，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
　　到了化神期这样的实力，神魂早已能游离体外融入天地，要灭杀谈何容易，更何况魔修可以没有很厉害的攻击手段，保命的法子却是绝不可能少了的。何况齐诺修为比魔心老人还要低一个小阶，虽然剑修实力通常比修为要高，但要打败对方却是不那么容易的。
　　云迹初自然也是不为所动，一招之后，手中动作不停，看手势，像是还要再来一次。
　　“喂喂喂！不行就不行别玩真的啊！”
　　血手一见他这架势赶紧后跳，连连摆手，就听青年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一剑、斩穹苍！”
　　《剑意五式》第四式！
　　血手顿时睁大了眼睛，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临走时还一脚一个将岳崇春和张临旭从飞剑上踹下来，顺手拎走了罗刹，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师叔！”
　　两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到云迹初从树梢掉落下来，幸好刘明郡反应过来，赶紧接住了他。
　　“我没事。”
　　云迹初摆摆手自己站好，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脸色惨白地取出几枚丹药吞服。
　　他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使出两式《剑意五式》，方才第二次捏手诀的时候，他体内的灵力一瞬间被抽空，但还是不足以让他施展一剑破穹苍。幸好血手果断选择撤离，还带走了罗刹。
　　虽然体内经脉传来阵阵扯裂般的刺痛，但云迹初心里却松了口气。
　　局势已定。
　　他抬头看看不断传来闷声撞击的结界，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先解决其余魔修。”
　　“是！”

　　等云迹初带人清理了余下的魔修，清点了弟子的伤亡，结界内的两人才破界而出。
　　齐诺白衣略显凌乱，负在身后的长剑已经出鞘，正被他握在手中，剑刃上还有黑紫色的血迹流淌。除此之外，左肩上还有五个漆黑的小洞，还在往外渗着血。
　　显然，这场战斗他也并不轻松。
　　魔心老人看了眼已经结束的战场，没有看到那两人，不由神色一变，狠狠地瞪了眼云迹初，抬手一挥袖袍，化作一阵黑烟渐渐消散。
　　等确定魔心老鬼走远了，齐诺才闷哼一声半蹲下去，以剑杵地稳住身体，嘴角流下一丝黑色血迹，被他随手抹去。
　　“师伯！”
　　“师叔！”
　　“师伯！”
　　他抬手止住众人的担忧询问，沉声道，“先回宗门，注意警戒。”
　　“是！”
　　此次试炼，以魔修三人逃脱其余全灭，天宗五死其余全伤为结尾。

　　这样的结果震惊了整个赤羽天宗。
　　要知道以往试炼，天宗从未遭受过如此惨重的损失。若非带队的是实力比表面修为强悍得多的剑修齐诺，恐怕损失远不止如此。而且连齐诺都受了不轻的伤。
　　事关重大，回到宗门后云迹初第一时间向掌门汇报了这件事，并且安排了人替受伤的人治疗，又去了天剑峰一趟，得知天丹峰峰主柳飘絮已经在替齐师兄治疗，便先行回了天静峰。
　　师尊果然又在看书，不过这次没看门规呢。
　　云迹初忍不住笑起来，缓声开口，“师尊。”
　　落尘放下书，抬眼看向自家弟子，只一眼便眉头一皱，抬手将人拉到榻上。
　　“怎么回事？”
　　感觉到微微冰凉的灵力顺着手臂流入全身经脉，刺痛虚弱的感觉稍微得到缓解，云迹初终于真正放松下来，忍不住轻轻靠在那人肩上，闭上眼露出疲惫的神色。
　　落尘身体顿了顿，抬手摸摸弟子的头顶，放柔了声音，“累了么？”
　　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又像是怕被推开，轻声咕哝道，“师尊，让我靠会儿。”
　　落尘果然没拒绝地任他靠在自己身上，探出的灵力在云迹初体内运行一周天，知道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便没再开口。
　　周围都是师尊温暖熟悉的清透气息，云迹初实在感到舒适放松，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忍不住吓了一跳，两侧风景急速倒退，却没有感受到急速前行时应有的如刀割般的劲风，想必是师尊特意用灵力隔开，微微愣怔，继而脸红，自己竟然被师尊横抱在怀里。
　　虽说对师尊来说他年龄还小，修真之人也不怎么在意年龄，但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人了，竟然被师尊用这样的姿势抱在怀里，云迹初忍不住老脸一红，微微挣动，“师尊……”
　　“别动。”
　　清冷浅淡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落尘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御空前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迹初，你上一次下山历练，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