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神仙教母

5、第五章

　　许酒间头顶毛巾走出浴室，发现艾薇坐在沙发上。她似乎将整个房间大致收拾了一下，原本随意扔在椅子上的衣物都重新挂回了衣架，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也被排排放好。

　　“你怎么来了？”

　　他坐到床头，把头发擦到不滴水的程度后随手将毛巾丢到一边。

　　艾薇合上杂志，倒了一杯水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用塑料板与锡纸封存起来的药片递给他，“吃了吧，今晚好好睡。”

　　许酒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他默默地将其握在手里，“你不是说总是吃安眠药不好吗？”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的喉糖放哪儿了？”

　　他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在那边桌上吧。”

　　艾薇走过去，顺手将潮湿的毛巾从被褥上拿走，把那个小盒子取来一并放在床头，“别忘了吃。”

　　她似是还有些话想说，许酒间抬眼等待着，最终只见她提起唇角一笑。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许酒间湿漉漉的头发，“把头发吹干了再睡，感冒了就不好了……养足精神，明天加油。”

　　她说完没多作停留，转身离开。

　　艾薇与许酒间认识已有两年。两年前，许酒间在一次难得的家庭聚会上发作，全身战栗并用指甲将膝盖掐出青紫色的痕迹，他用手捂住脸，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不断从从指缝和下巴处流泻出来。这件事情将他的病症浮上水面，也让他的父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孩子到底病得有多严重。于是后来回国没多久，艾薇就出现了。

　　艾薇比许酒间年长七岁，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她专业知识过硬，足够耐心，并且善良可亲。也许许酒间是一个优秀的歌手，但他绝对算不上一个优秀的病人，他并不配合治疗。

　　他的确每天按时吃药，如实回答艾薇询问的每一个问题，看似十分努力，然艾薇可以担保，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真正进到过他的心里。在她接手许酒间的这两年里，她用尽毕生所学，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式，到现在为止呈现出的结果是她束手无策。

　　许酒间吃了药，全身陷在柔软的床铺中。他眯眼望着门口未关的一盏橘色筒灯，困意很快便涌上来温柔地将他抱紧。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熬夜天明，他在久违的浓厚睡意中，满足地闭上了眼。

　　演唱会当天，陆敬鹤和几个临时工不需要像先前一样一早到岗，他依旧醒来的比较早，虽然昨晚他睡下时也已不早。他有一种微妙的仪式感，就好像小时候期待春游或者是运动会，没有刻意反复提醒自己，每逢这种期待了很久的日子他总是能够不需要闹钟就主动起床。

　　睁眼看到因沐浴着阳光而发亮的窗帘，他的头脑里很快回忆了一些事情，比如今天是演唱会的日子，比如艾薇说的话。

　　再比如昨晚许酒间对着他的微笑，以及他垂首站在黑夜中的模样。

　　他抚摸着肩膀处的印记，又想起他搜索的百科内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早起上班的父母惊讶地看着他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问他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陆敬鹤含糊地应着，从柜子里拿出谷物用牛奶泡着吃起来。

　　“今天几点走？”

　　“等会儿就走。”

　　母亲奇道，“不是说今天可以晚一点吗？有很多事情吗？”

　　“嗯，早点去比较好。”他答。

　　很奇怪的是，在做出决定以后，想要见到许酒间的心情填满了他全部的思绪，让他焦急到无法顾及任何其他的事情。他等不到下午，他会疯的。

　　“路上注意安全。”父亲嘱咐道，“晚上几点结束？太晚的话就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会太晚的，演唱会开始得比较早，我坐地铁就可以了。”

　　“对了，你见到那个明星了吗？有没有要到签名？”母亲看起来饶有兴趣，“静喻昨天还说的，她也想要一张签名。”

　　确实拿到了签名，陆敬鹤想，就在我身上，还是抹不掉的那种。

　　“她又不喜欢许酒间，要他签名做什么？”

　　比他焦虑的心情更奇妙的是，当他说出“许酒间”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偷情般隐秘的自豪与骄傲，甚至于他的心跳都因此被刺激得微微加速。

　　“好歹也是个明星啊，他还挺红的是不是？”

　　“嗯。”

　　全网黑的风暴过后，这几年许酒间陆陆续续参加了几个歌唱和选秀节目，凭着出色的样貌和无可挑剔的实力打破了人们之前的偏见，圈了一波又一波的粉丝。

　　喜欢许酒间的人很多，依旧在黑他的人也很多。然而因为许酒间本身除了刚出道时的强硬转型并无黑点，他没有绯闻，没有被拍到流连酒吧等场所，更没有过触犯法律的实质性错误。陆敬鹤曾经在微博上搜索过这类的关键词，那些骂他的人所抓住的无非是曾经的“性格奇怪”、“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随着他的走红，又加了一些“唱歌没感情”、“只会炫技”一类的词语。

　　虽然骂人是不好的，但是想到手机里那些许酒间的笑颜，陆敬鹤就只想对他们说一句操你妈。

　　迅速把早饭吃完，陆敬鹤一抹嘴转身便出了门。

　　从一周前开始，体育馆外一条街的路灯柱子上就悬挂起了演唱会的海报。一版是许酒间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昂首站立，手持一根黑色镶金手杖，神色高傲如神祇；另一版是他穿着白色的、有些类似于古典的宫廷制服，右半张脸被半面纯白的面具所遮挡，仅仅露出的左半面笑容给人一种摄入心底的寒凉。

　　官方没有明确阐明本次演唱会的主题，海报初出，有才的粉丝将其赋予为：黑白两立，神魔颠倒。也是万分贴切。

　　今天的那条街上格外热闹，应援站一个接一个地支起帐篷贩卖周边，虽然演唱会是晚上才开始，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粉丝。

　　现在的周边做的精致，各个站子大约也是下了血本，陆敬鹤混在人群里逛了几个小摊，心动不已地买了几样小玩意儿塞进包里。

　　手机里躺着艾薇半小时前给他发的信息，他循着指示直奔休息室。今天的休息室里比起昨天热闹多了，一排一排的衣服鞋子整齐得摆在墙边，桌子上堆满了化妆品，化妆师造型师们围坐在沙发上。

　　许酒间又不在，陆敬鹤看了看四周，还没开口问艾薇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导演把他叫走了，助理跟着呢，别担心。”

　　“其实像昨天那种极端的情况也是少数，正好被你碰上了，他一般不会那样的，你不用那么紧张，放心好了。”

　　“……好。”

　　他借着转椅把身体面向艾薇，整体动作透露出一种严阵以待的意味，一些话在他的胸口翻滚了好几圈，最终停留在喉咙口呼之欲出。陆敬鹤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心情有些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紧张。

　　“那个，”他谨慎地选择了一个开场白，“那件事情，我想好了。”

　　艾薇停下摆弄着化妆品的动作，向陆敬鹤露出一个笑容，“不用那么急的，你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

　　“不用的，我已经想好了。”与之前不用的是，这次他的态度异常坚决。“我想要这样，再考虑多久都是一样的。”

　　他的眼睛这一刻似乎在闪着光，在最底部，光的发源地，涌动着漫天的红。那是一片赤诚的真心与如火般滚烫的爱。

　　爱一个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的人，可能吗？你不知道他的出身，没有参与进他生活中的任何一环，你能看到的不过是他在镜头前面表现出来的形象，也许是一部分的他，也许完全是一个虚假的形象。那这份爱还有真实性可言吗？

　　艾薇曾经思量做这个问题，向陆敬鹤提出那个要求后也思考过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大约是对的吧，现在她想，拥有这样浓厚的爱的陆敬鹤，也许真的可以把许酒间从那片黑暗中拉出来。

　　“好，那我大概跟你说一下他最近的安排。”艾薇打开一个文件，示意陆敬鹤凑过来一些。

　　“酒间的行程这段时间不多，明天演唱会结束以后，下周三有两档访谈，再下个礼拜有个节目请他去串场，就在S市，然后大概到十月底都是空白期。他今年准备出一张新专辑，所以会闭关写歌。”

　　“这段时间我会说服他留在这里，这样你们可以多点接触。他没行程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我过段时间正好也要回国一趟，这两个多月他应该都会是一个人……你是不是马上要开学了？九月份？”

　　“九月中，还有一个多月。”

　　“行，你自己看吧。”艾薇收起手机，拍拍他的肩膀，“不用那么认真，也不用多小心，酒间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年轻男孩子，你们知道的他也知道，你们喜欢的他也喜欢。”

　　“好。”

　　“酒间他其实……”艾薇突然停下话语，半途咽下了到嘴边的话，陆敬鹤疑惑地看着她，只见片刻后，她轻微摇摇头，唇角弯了一下，眼神似乎在一瞬间变化了。

　　但是这变化具体是什么意思，陆敬鹤没有看懂。

　　“算了，不说了，”她把头发别到耳后，酒红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透亮，“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要走进许酒间的心非常容易，他的心里有两扇门，他们所有人都在第一扇门里。进门后，你可以分明地看到远处还有一扇，那扇门很远，甚至于连通向它的路都是未知。

　　艾薇神色复杂地望着陆敬鹤还留有婴儿肥的脸颊，你又能走到哪一步呢？是像大多数人那样止步于第一扇门内的花香世界，还是一路向前，最终来到那混沌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