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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陆敬鹤去楼下面包房订了一只十寸的提拉米苏,许酒间偏爱甜食,其中蛋糕拔得头筹,至于他喜欢吃哪个品种到现在为止陆敬鹤还没有摸透,看在上次给他带蛋糕也是提拉米苏的份上,这总不会出错。

      他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自己在家里做的几个小菜,满满当当地来到许酒间家门口。门铃响了两次都没有人应声,他一边疑惑——好在许酒间家里是密码锁——一边费力地自己输入密码进门。

      “小酒?小酒你在吗?”

      茶几上有些凌乱,但也还看得过去,沙发上没有人坐过的印子,餐厅里也没人。陆敬鹤一边叫着许酒间,一边往工作室走去。

      以往许酒间在家写歌的时候都不会把工作室的门关紧,这样如果有人来的时候他正在兴头上,留出一条缝也能让人知道他在工作。

      今天这扇门却严严实实地闭合着,陆敬鹤敲了敲,始终没有人应答。

      “小酒?”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你在吗酒间?”

      门的隔音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居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声微弱的啜泣。

      第一天时的场景立刻浮现在陆敬鹤的眼前,混杂着艾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会神经质,会哭,会自残……

      甚至可能自杀。

      这个可能性让他全身汗毛倒立,陆敬鹤一个激灵,紧接着开始疯狂拍门。

      “酒间!你听得到吗!酒间!”他试着对门内喊,“开开门好吗?是我,陆敬鹤!你把门打开行吗?”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到让人觉得之前的啜泣是幻觉,陆敬鹤拼命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像将全身的细胞都集中于耳部,努力想要确认里面那人在不在。

      “酒间,”他放缓语速,不再那么急切,试图与许酒间沟通,“你先把门打开好吗?跟我说说话?我们谈谈……”

      “别做傻事,好吗?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酒间!相信我,把门打开吧,让我看你一眼……我……我…”

      他觉得身体此刻仿佛分裂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一个火急火燎上蹿下跳,另一个却温文缓缓仿若春风拂面,冰与火的交融,是身体与理智的抗衡。

      这一刻陆敬鹤才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匮乏,不能表达出他所有心情的万分之一。他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词语,用怎样的语气去组合,才能达到抚慰人心的作用。

      而那扇门依旧紧闭着,仿佛这头是有着三头怪与刀山火海的地狱,只要打开一点点,怪物们那可怕的触角与三叉戟就会将他遍体鳞伤。

      陆敬鹤也逐渐沉寂下来,他靠在门上,手在门上拂过,“我……”他有些委屈,也有些害怕,这两种情绪互相绞合作用在一起,教他的心脏仿佛都在颤抖。

      “我……需要你……”他呢喃,“我需要你,酒间,你听到了吗?把门打开吧……”

      时间过去了许久,门内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陆敬鹤一喜,随着门的开启,里面那人的模样在眼前显现。

      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一片通红,在左手腕上,数条鲜红的痕迹盘踞于在光滑的肌肤上,是用指甲模仿刀刃的形状用力划拉后肿胀起来的模样。

      而许酒间,他低垂着头,整个人像是秋风中的落叶,颤抖着在空中打了几个似是而非的转,最终无奈归于尘土,落于凡物。陆敬鹤抑制不住心头的冲动,上前一步就将那个单薄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的人搂进怀里,他的手也在颤动,喜悦也好,恐惧也好,还有各种其他的情感,都汇聚在了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感情中,在他的心中充盈起来。

      他的眼眶发热,几乎也要哭出来,陆敬鹤努力把泪意憋回去,这才扶着许酒间的肩膀去看他的脸。

      那张脸上一片潮湿,陆敬鹤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泪水,安下自己动荡不已的心,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暖,坚强,充满力量。

      “怎么了啊……”他说,轻轻地,亲和得像是女生闺房中悄悄话交换彼此的小秘密,“告诉我吧,我都听着呢,嗯?”

      怎么了?许酒间空洞地想,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只是很难过而已,难过到难以忍受,难过到心中仿佛烧了一团火,那团火烧得他血管中的血液纷纷叫嚣着往外蒸腾,烧得他满目荒芜前路尽段,烧得他眼前一片黑暗,浑身辗转发疼。

      “我……”

      他一开口,眼泪就抢在话语前头流了下来,声带里如同被塞入一大团棉絮,哽咽了他的声音。

      陆敬鹤心焦到不行,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逐渐侵蚀了他的四肢。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搂住他,轻声细语地重复着“没事的”“都会好的”这些苍白的语句。

      待许酒间的心情稍稍平复一点,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陆敬鹤握着他的手,许酒间低头沉默着用纸巾擦去脸上的泪迹。

      “愿意谈谈吗?”陆敬鹤问他。

      许酒间将濡湿的纸巾团成一团扔在茶几上,与原先那上面的几团堆在一起,“谈什么?”

      陆敬鹤措着词,“就比如,这是个什么感觉?”

      许酒间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陆敬鹤,没有说话,陆敬鹤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蓦地一慌。

      “你不想说也可以……”

      许酒间移开眼,小声道,“只是,很难过,很悲伤,”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如何去解释,“这个感觉太庞大了,它一瞬间就将你淹没…就是,你可以感觉到这是不正常的,我知道我在发作,但是你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我无法跟你形容,就……没有过这个感觉的人,比如你,你的悲伤是某个事情直接导致的,比如考试失利,你的情绪是完整的一块。而我的情感被切割成两层,考试失利的难过与朋友去世的难过对我来说是一样,因为它们都不能真正进入到我的心里。”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很难感知到情绪,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对我来说都只是作用在表层,而深层次的感觉就只有空虚和悲哀。”

      陆敬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上使了力握紧,仿佛这个动作可以传递给他力量。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许酒间似是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很微小,有些像苦笑又有些像嘲讽,因而看起来有些古怪。

      “你要相信啊,”陆敬鹤手舞足蹈,他急切地想要找出些证据,然后摆在许酒间的面前让他不再那么悲观,“真的!我会陪着你的!你可以把我当成任何东西……就,垃圾桶也好,任何东西都可以!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你不高兴了骂我打我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真的!”

      许酒间这次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他短暂地眯了几秒眼睛,嘴角向上扯开了些许弧度。

      “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想好呢?”

      陆敬鹤没明白他的意思,傻不愣登地眨眨眼,“啊?”

      “不,没什么。”许酒间很快否认,他抽出自己的手,“我去洗把脸。”

      电光火石间,陆敬鹤的头脑里如劈一道惊雷,煞白的电光照亮了全世界。

      曾经一个乐评人评价许酒间为用痛苦创作,他从自己的血液中汲取养分,用黑色的情感写下一首又一首的篇章。

      这就是艾薇一直耿耿于怀的,许酒间不配合治疗的原因:他要创作,而创作需要痛苦。

      他吃药,是因为不想死,换句话说,只要不死就足够了,他不在乎有多难捱,只在乎留下的作品有多美。

      绝望是苦难中开出的花,他享受痛苦,甚至感激着痛苦。

      那条铺满了落花与春意的路,连带着那扇闪着光的门一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条被狂风暴雨不断冲刷的泥泞小道,陆敬鹤满身湿淋地站在入口,在路的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竖立着,里面,罅隙中也透不过光,一片漆黑。

      陆敬鹤抓住了他的手,许酒间回身问道:“怎么了?”

      陆敬鹤站起来,神色有些复杂,他的唇翕动着,过了良久才缓慢地开口。

      他用手捧住许酒间的脸颊,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攥着他的思绪。

      他一字一字地说:“没有人可以大言不惭地将痛苦作为恩赐。你与痛苦相处良好,甚至让它能够帮到你,都是因为你自己将它做了积极转化。痛苦就只是痛苦罢了,它绝对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这回愣住的换成了许酒间,他呆呆地望着陆敬鹤,恍惚间连两行眼泪留下来了都没感觉到。

      “你听到了吗许酒间?”陆敬鹤无比郑重地说,“你并不是需要痛苦,你只是痛苦的时间太长了,你将无法承受的痛苦做了转化,你以为你需要它,其实就算没有痛苦你的才华也不会被磨灭,你懂吗?”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许酒间想。这些言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支撑起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心房,将他破旧碎裂的心重新拼得完整。

      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个念头,他可以摆脱这些所有的难捱,可以走出这片大雨倾盆,像个普通人一样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他可以,他早晚可以。

      这个念头让他激动地浑身颤抖,他破涕为笑,脸颊肌肉抽动着绽开笑容,混合着眼泪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的光辉,让他看起来灿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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