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仙》文诩er

1、壹.登台

　　灯火烛明，觥筹相交，管弦喜乐，曼舞袅娜。本是一番夜宴盛景，可惜七岁的小小少年并不能理解大人的喜好，歌舞只是单单觉得乏味，丝竹之声于他却是最好的催眠之物了。强打着精神端坐了许久，终于寻得间隙借更衣之故出去透透气，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高台边缘。

　　凭栏远望，天地辽阔，星河遥遥。耳畔依稀听得漳水拍案，零星光亮散落天地之间，分不清哪些是苍穹星子，哪些是人家灯火。

　　好看......

　　真的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登上这座高台，也是第一次站到这么高的地方。

　　星光似乎触手可及，灯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遥远。站在这十丈的高台上，他似乎有了无限的勇气，心中涌起一阵豪气，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逃离这里！逃离父亲的冷眼、母亲的忧愁。逃到外面的世界去。去亲眼看一看祖父描绘过的大好河山，去亲自体会一下沙场驰骋的滋味。

　　可是不能。

　　豪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一瞬的冲动过后，他又是那个冷静早慧的小小少年。然而再冷静早慧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坚信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达到父亲的期望所以不被认可。他可以努力变得更优秀的，就像祖父那样......

　　“啊，好俊俏的小女娃~”

　　思绪倏地被打断，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毫无预兆地捏上了少年微圆的小脸，伴着慵懒缥缈的声线在耳侧响起，冰凉的触感惊得他叫出声来。

　　“你是何人！？”

　　良好的素养使他最终没有真正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举动。动作先于思维做出反应，少年低了低身子骈步向前，轻轻松松以小孩子的身高从女子的臂弯下穿过，定定心神回头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玄色半臂呈露圆雕礼斝，黛纱青裙半掩皓足纤纤。裾缀黑羽鎏金，衣拢月晕澹澹。虽是不合礼法的装束，却予人一种肃穆华贵之感。小小的少年一时竟看得痴了，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方才某个不怎合时宜的称呼。

　　那女子笑吟吟道：“小妹妹，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哪里还能找到这种东西？”女子将手中礼斝往他面前递了递，浓厚香郁的味道从鼻端蔓延至四肢百骸，纵使少年从未接触过，也猜到七七八八。纵然一霎惊艳于女子的容貌，少年的心思很快活络起来。祖父早就颁下了禁酒之令，这女子既出现在高台上，竟会不知？连宴席用的都是勾兑的甜浆，她手中的酒又是从何而来呢？

　　“酒乃禁物，你从何处得来？”，少年顿了顿，思及祖父极重法度，不免为这女子感到可惜，于是踌躇道：“你若如实告知，我不会检举。”

　　“诶？这东西就放在那里啊。”女子往高台的最高处指了指，铜质的硕大鸟儿潜伏在黑夜之中，似乎在静候黎明，待到永夜将尽、天光初绽那一刻便能展翅高翔。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女子眨眨眼，那目光怀念而缱绻，似穿过了悠长的时光，穿过了高台晚风，穿过了小小少年无法触及的远方。她轻声唱道，曲调古朴绵长，娓娓诉着烙入灵魂的寂寥感伤。她看看一脸茫然的少年，倾身摸摸他的发顶。而这时传来仆婢的呼声，少年正沉浸于她的歌儿，再回神时，女子已没了踪影。

　　高台上夜风凉凉，时圆景满悬，星光黯淡。

　　少年的蓦地惊醒，方觉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