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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蛮夷惊变,风云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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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域长平一十三年九月,南郡岐山县。
秋风萧瑟,豆雨连珠,一骑宝骏自东向西飞奔而来。
忽见道旁茅屋数间,现天色已晚,风雨交加,料想那大都午门已闭,何不在此借宿一晚,策马停驻屋外,找一粗桩系住绳缰。
“咚!咚!咚!”铺首衔环轻扣三下,一白头老翁探头而出。
年轻男子一抹双颊雨珠,露一口白牙,朝舍主作揖道:“老丈,天雨道阻,晚生在客舍讨住一晚,可否?”
听闻男子借宿,白头老翁警觉万分,眸显精光,“尔,可有路引。”
年轻男子含笑应答,“老丈这是何话,自然有得!”说罢,埋头苦寻一番,将一印纸小心掏出,未见雨水打湿,方松一口大气,双手呈递过首。
白头老翁眯眼打量许久,方道:“大都人士,九宫羽。”
“正是在下。”
左瞧右看,郡府印记不假,路引为真,白头老翁心中疑虑已消大半,招招手,“雨寒风大,尔莫伤了身子,快进。”
九宫羽狼狈钻进屋舍,只见其暗色玄衣裹身,外披素白披风,下身穿绔,脚踩龙虎步云履,用翠玉作发簪,发髻固在头顶中侧,一抬头,皮肤白皙,五官方正,浓眉大眼,年纪仿在二十一、二左右。
客舍不大,其已有四五人围火炉团团而坐,见白头老翁方领新客,便各自拥挤,其一瘦黑壮汉更为热络招呼:“小哥,来此坐。”
片刻过后,众人闲聊之余九宫羽便得知,这些男丁为岐山往返大都商贩。当即,九宫羽在其等身上一一打量,皆穿粗布糙衣,木簪草鞋,看来所言非假。
“北原之事,汝等可有耳闻。”
招呼九宫羽的瘦黑青年,名唤李三,压低音响,对众人道:“我听口外之人传,一月前,蛮夷人战乱四起,三部合一抗衡九黎。”
“九黎部乃四部之首,一族称霸蛮夷之地数百载,此番看来……”
“呼!”
闻言,其众皆倒吸一口凉气,侧耳详听李三讲述这惊心动魄的事故。
九宫羽眉头轻皱,不由沉吟:“祸世一起,受苦皆为天下黎民,三族之人由为该死!”
片刻回神,舍内数众皆以异色盯望,恍然,连忙闭口,浅浅一笑,深呼:“吾太域三郡十七县皆与蛮夷接壤,夷族战乱一起,必会殃及,此乃,三族挑祸乱者,是为凶手也。”
“此言不假,战事一起,百姓少不得流离失所。想吾等当年太域,强国凌弱,沦落亡国之步,事关亿万苍生之命,幸得长孙陛下以命相搏!不然尔等只可世代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压迫。”李三余众感叹一番,便将此事抛于脑后,然而侃侃与天地。
九宫羽眸中星光熠熠,嘴角半抿,心中暗想,看来太域子民对长孙陛下颇为爱戴!
于此心中四下思量,如李三所言属实,那可真是大大不妙!
九黎部为蛮夷四族之首,其三族分为尔沁、达尔罕、乌拉特。三部合一方能于九黎抗之一二,何来取而代之,莫非……
九宫羽乃心思聪慧之人,一点即通,当下心中便有猜想,蛮夷之乱莫有外族势力横插一手。
试想,掎角之势,纵然九黎雄兵百万,也难逃灭族之命。
太域帝国、苍雪王朝、蛮夷四族相尔制衡,方成三足鼎立,今局势已破,恐苍雪欲于蛮夷联手北伐共讨太域!
念想即出便吓得一惊。“不会,断然不会,定是吾近日疑神疑鬼。”九宫羽连连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且随傅匿于深山修行已有半载,近把月发生琐事一概不知。师傅喜静,是乎,吩咐身旁亲信如非要紧之事莫要前来打扰。在者言,一介小小布衣之话也不足为信,蛮夷之事或为造谣,其中隐情,想必明日入大都便全然而知。
冥冥之中,思绪变为通透,九宫羽咧嘴一笑,整人豁然开朗。
李三紧邻九宫羽,其面部变化一览无余,搓捏胡须,咧嘴问曰:“汝傻笑为何?莫不是思念家中娇妻。”
李三话罢,堂下众人啼笑四起。
尔等常年奔波在外,有家难回,又正值壮年,精力充沛,晨起夜眠情欲犹深。
九宫羽怔足片刻,连忙摆手,笑道“诸位莫出言取笑在下,吾还尚未成婚,何有家室。”
闻言,众人目露惊疑,唇齿微张,九宫羽内质风度奇佳,外质华衣卓贵,想必家底颇为殷实,应是富贾豪绅之子,红线媒缘缠身之辈。太域风俗女过破瓜之年,男到束发为髻,双双便可结为连理。弱冠年华,尚未取亲,当真世间少有。
登时,一阵阴风迎面而来,炉中火苗左右摇曳,冷的入骨寒的入髓,众人赶忙裹紧单衣。定睛一看,原是白头老翁推门而入。
“这山中,入夜寒的很。老夫舍下简陋,没甚招待,煮碗酒水,汝等,吃了,去去寒,省的让雨浇了身子。”
白头老翁举一木托,上边放了六个泥碗,腾腾的热气,沁人心脾。
“老丈,费这等事干啥!风雨交加,有片片避雨之所,吾等已是恩德戴感。”李三甩袖起身,慌忙迎上。
“李兄所言不错,老丈费心,入坐入坐。”
坐定后,少不了一阵寒暄。而后,众互不在歉让,各自伸手讨了一碗酒,承了舍主的情。
白头老翁面露和善,四下一扫,木托之上余酒一碗。
“汝不吃酒?”白头老翁看向九宫羽,疑声问道。
闻言,九宫羽展露笑颜,“吃得!吃得!”痛快端起泥碗,前袖一拂,欲做吃酒状。
余光微瞟,见李三等人已入酒为腹,未见腹涨头痛之症,方才仰头一饮而尽。
出门在外,暗留心计总归无错,正因九宫羽言行谨慎,才使危难之中处处化险为夷。
“砰!”一虬髯大汉猛拍伏案,铜眼圆睁,大叫道:“好酒,好酒啊!”
九宫羽眼睛微眯,上下打量,虬髯大汉身材高大,健壮如虎,声如洪钟,气息悠长,多半是个武夫。
而后,众人附和连连,“初品如饮甘露,胜似琼浆比玉液,咽入腹中回味悠长,当真绝世好酒!”
闻言,九宫羽吐露红舌,小舔壁中残汁,双眸迸□□光,心中暗想:太域九州八十一郡,各地名酒佳酿吾皆数品尝,可未曾遇见如此甘醇甜香之酒,当真乃,此酒只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
“老丈,你这酒莫非是神仙酒?”李三抓耳挠腮,高举泥碗悬于嘴上,企盼能掉落一俩滴残汁。
白头老翁忍俊不禁,“这哪里是什么神仙酒,分明是老夫用自家酒曲所酿而成!”
“哦!”众人惊呼,“老丈快讲讲,怎个酿法”
九宫羽侧耳屏息,其也好酒之人。
白头老翁又添些干柴,“噼里啪啦”炉火烧得更旺,殷红火苗冒出,忽高忽低,忽大忽小。
做罢!白头老翁方才徐徐笑道:“人分三六九,酒分上中下。上等酒,五谷杂粮为材,山间甘泉为引,条序有度;中等酒,溪水为酿,甚为辛辣;下等酒,民多以糟糠混制,其不净不纯。汝等以为,老夫之酒该为何等?”
白头老翁轻捋长须,红面照人,目扫于众。
“甘香醇美,当以上等酒。”虬髯大汉疾呼。
白头老翁笑而不语,再曰:“汝等再猜?”
李三手拍前额,似有顿悟,眸中一亮,口开如盆,“老丈莫酿酒中次之。”
“非也!”白头老翁摇头如摆钟。
“酒微浊,底似淀物,应下等酒。而然,下等酒如此极佳之味,实所匪夷所思。”九宫羽正色辩道。
话罢!堂下四惊,“糟糠之物,岂有此等!入口甘甜,细品醇厚,咽于腹中齿颊留香。
白头老翁高看九宫羽一眼,笑曰;“此酒确为糟糠所酿,因材品杂乱,又名百家酒。”忽,神情亢然,语气突变:“糟糠酿酒,虽贵下等,却有甘香之感。糟糠如寒门之贤,大用作为,无人问之,可悲可悲。”
九宫羽轻眉上挑,不敢苟同,吟诗一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白头老翁借糟糠之酒,喻寒门难出贵子,其因材大难用。九宫羽反之,驳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吾辈自当奋强。
“哦!汝有见解,但说无妨。”闻驳论,白头老翁不怒反喜,堂下众人皆视于其。
九宫羽长吁一口气,目视众人,问:“诸位,自长孙陛下登基,兢兢业业,克勤克俭,用人一求其能亦求其德,能察纳雅言,能明察秋毫,是问我太域百载,日行国富民强,渐成开元盛世。李三,吾言可否属实?”话题一转,求问李三。
李三微怔,细想片刻,如是答道:“汝,所言甚是,百姓安康,天下太平。如吾等商贾小贩勿须担心强人做歹,匪徒为患。
九宫羽望于虬髯大汉,再问:“吾观汝身材威猛,健壮如虎,定当习武之人。如今,太域可有强征兵役之苦?”
听闻九宫羽询问于其,虬髯大汉痴痴一笑,手扶后颈,“汝所言不错,吾却武者。今,太域已废征兵制另改募兵制,当兵者,其为志愿,嘉钱财以示奖励。此行西上,吾便去大都投军。”
九宫羽微微颔首,虬髯大汉所言不假,太域四方平定,军须维治安、边疆即可。朝中每年专人拨款,入伍者,为期俩载,期满,可领饷银三千贯,三千贯可同五年务农劳收。
“君主睿敏,百姓安康,何不乐乎?再者,太域考学制度畅行,彻破袭、族相垄,使其芸芸众生皆获展施才智之机。老丈方说,寒门之贤,大用作为,无人问之,何乎?考学制度乃寒门子弟最始之公,除此无二。”
九宫羽毕,屋内寂,尚听呼呼喘息之声。
入夜,雨势渐大,狂风夹杂,如毒鞭,狠抽于木门之上,“嘎吱”作响。
沉吟半刻,白头老翁目光散射,颓废之色尽显,缓道:“老夫也非愚朽,汝说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上行贤策,下续科考。但,汝可知,考学无非权势之贵所举虚幌!高榜受录皆王孙之辈,寒门子弟无权势,榜上留名又何用?汝辩辩,是非寒门之贤,大用作为,无人问之。是否,应那糟糠只为下等,难上大雅之堂。”
蓦地,李三站起身,面露惊恐。“老丈,莫要休言!传了去,此乃诽谤朝纲,难免小人告奸,吃了官司。”
“老夫所言无半点虚假,怕他作甚!”白头老翁拂袖似怒,不理众人,独独看向九宫羽,“吾儿院试中秀,乡试挂举,会士得贡,未参殿试便告返乡,何理?”
九宫羽眉头轻皱,细瞧这白头老翁言语非假,莫真有此事!
皇城眼下,竟何人如此好胆,殿试蒙混,不怕丢之狗命。
“老丈,实言相告,家叔位居长安,真有冤情,汝必定,修书一封,沉冤昭雪。”
众人齐望,长安乃太域帝都,居于帝都朝堂,想此,皆惊。
莫言非议,顿顿,又道:“吾且问汝,会试监考是何?汝儿何名,几年得贡?”
白头老翁感恩戴德,知明其意,如而付实:“吾儿姓王,名柬之,二八年华,长平一十一年三月得贡。”
“至于那会试监考是何?”话于嘴边,白头老翁反倒吞吐不言。
四下,白头老翁迟迟不语,李三等众心急难耐,催促道:“老丈,小哥在此,其替汝做主,应秉相告,有甚为难。”
思量许久,白头老翁脸上为难之色消缓,吁口气道:“非是老夫拿捏勿言,实属监考权势滔天,恐其叔父尚无能为力。”
闻言,九宫羽心中冷笑连连,权势滔天,好大的威仗。
“老丈,但说无妨!汝等只当一个乐子,左耳进右耳出。”九宫羽笑道。
“哎!也罢!大伙就听一乐子。”白头老翁半眯着眼,嘴唇微碰,轻声挤出几字:“五皇子,麟王。”
“五……”李三失声叫出,幸得手快,紧捂唇齿,但其双眸中一丝慌紧闪速划过。
眼观众人,无不垂头默而不语,彷如碰遇何种禁忌。
大域帝国,乱谈皇室九子,按律,斩。
九宫羽淡然至极,冷冷低语:“尔等,终是忍不得。”
夜深,炉火已灭,寒风顺门沟细缝吹进,众人只得相互挤蹭以便抱团取暖。
梦乡中,舍内鼾声四起,唯有一人,依靠墙边,不晓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