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水溟》苏素尘鸢

3、成名

　　论武大会的场地设在了后山前的练功之地上，中间大大的阴阳台，上座乃是为武林盟盟主所设，其他各个门派皆落座于两边，此时熙熙攘攘，方过午时。
　　我来到此处，被这宏大场景着实震住，山庄多年来冷冷清清，哪有这般宏观熙攘！可我仔细看了这所有门派，却未找着故行山庄的落座之地。
　　我自然纳闷，正在我思索之际，突然瞟到了正座下方一抹黑纱罩起的位置。
　　一瞧，我便知是那庄主所在之处。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那处走去，这样盛况空前的故行山庄着实新鲜得紧。平日里在这山庄里待久了，人也终究只是那么些人罢了。

　　“姑娘，留步。”
　　突然一人于我侧面拦住我，我本直奔那黑纱所罩之处，这般被止住，难免郁闷。
　　我停下，转过去，入眼的乃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俊秀公子。
　　“何事？”出于礼貌地问道。
　　那人极温和地笑着，叫人觉得他是真的温润清俊。
　　“姑娘是哪门哪派之人？为何未曾见过？”
　　我亦笑，“无门无派，闲散人等。”
　　又听得他道：“姑娘身上有怨灵之气，不该是无名闲散之人。”
　　我一惊，眯眼瞧他，这人面上依旧有着笑容，我却看到他眼底的探究和深意。要说这怨灵之气，不过是‘故水’，它乃上古遗留，如何也不是这些武林习武之人能探究得到，看来此人不简单。
　　“公子说笑，武林宗派之间如何能有那邪乎的东西？”
　　那人盯着我，我也回望他，大大方方。只见他笑出来，敛了之前神情。
　　“在下疏忽，方才也不过是一眼看去，姑娘这身姿不同这江湖中习武女子，一瞬便以为是那话本中的邪乎了。”
　　我不愿与之多有纠缠，微微一笑表明我并未放在心上便准备离开。

　　“姑娘！”却不妨又被喊住，我停住，真觉这人很烦。
　　“姑娘，在下姓江名暝，字乃沽若。出自渡水坞。”
　　虽说我对于这些并无兴趣，可渡水坞这大名我从那些出去执行任务之人口中常有听闻，我回眸，只见这叫做江暝之人立在原地，白衣飘飘。
　　“故溟。故行山庄之故，水冥之溟。”别人都自报家门，我再缄口不言倒是我不够诚意。
　　言毕，我便往那黑纱所罩之处走去了。

　　这桩事我倒未放在心上，于我而言无人无事有必要使我如何。
　　我到了那黑纱所罩之处，果然瞧见一个轮廓在其中。
　　心下倏忽愉悦，盯着那轮廓笑。

　　“阿溟如何这般眉梢都带了笑意？”
　　“找到你啦。”
　　我毫无思索便接了下去，却见黑纱中的人影动了动，沉默了。
　　“方才，有一渡水坞的弟子察觉出了‘故水’的怨灵之气，虽说我糊弄过去了，但我却觉着那人不简单。”我又想到这事儿，便没有多留意帘后的庄主的沉默，直接说与他听。
　　恍惚间纱帘后那人抬眸瞧我，一直盯着我瞧，隔着一道纱帘都能察觉到浓烈的情绪。那一瞬我离他好远，远到不知天涯咫尺。
　　可是很快那束目光便消失了，我心下又觉好生落魄。

　　“无事，‘故水’即便拿至盟主眼前也绝看不出它的来历，你且放心。”他这样宽慰我，我自然极信任。
　　我环顾四周，各门派处皆有许多弟子，而唯独庄主这边，独我一人。
　　在我奇怪之际，耳边突然传出庄主的声音。
　　“阿溟，你可进来。”

　　我看过去，心想确实上次我见过了他真容，倒也无需在外说话了。
　　掀开纱帘，映入眼帘一抹雪青。他席地而坐，矮案上摆着一把剑。
　　我见他身旁有一空位，便也顺势坐了下来，眼光落在那剑上。
　　好疼。
　　第一眼看到这剑心口便觉好疼。
　　移开目光，不禁将方才疑问问出口：“故行山庄今日就我一人？”
　　他没有看我，将目光落在了纱帘外，“不止今日，明日亦是。”
　　“为何？那些门派众多弟子，我纵有那绝世武功也敌不过。”我追问。
　　“谁叫你敌得过了？”他将目光收回，转向案上那把剑，顿了一下道，“我只需你惊艳众人，这些门派众人交给我便是。”
　　我还未细想这话，又见他将目光转向我，他的眸子黑白分明，瞳孔有如黑曜石深沉暗亮。

　　“我们阿溟如此纯澈无邪，这些杀戮我如何忍心你去沾染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杀戮这二字在我耳中不断徘徊，我实在不明白，我太不懂面前这人了。

　　“你不要这般与我说话。”我直接扭头，亦是我心中所想便直说了出来。
　　他却转了目光，未再多说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纱帘外芸芸众生，江湖武林豪杰荟萃，外面是明亮热情，而透过这黑纱帘看去却是黑暗中最后的那点光。

　　论武大会开始时，盟主坐在主座上直接令我故行山庄之人上阴阳台。
　　庄主似乎早就料到，并不惊讶，只示意我出去。
　　我摸了摸袖中‘故水’，撩开纱帘便在众人目光之下往那阴阳台走去。
　　我不知我该干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出了那故行山庄，与众武林门派之前，需要将所学之所有展现出来。
　　眼光只落于黑纱帘上，欲从中得到些什么。

　　接下来便多有各门派弟子前来挑战，多怀有轻松一战的心思，却未曾想我这个故行山庄的女流之辈这般难对付，因而我瞧见众人脸色皆变。
　　我将自小学的武功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也不曾想原来这故行山庄教的招式那般有用，这几人皆不是我的对手。
　　况且我还未使出我的‘故水’。

　　“我来。”
　　只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我往台下一看，正是方才拦下我之人，似乎是叫作江瞑。
　　我挑眉，他轻跃上来，眉目傲气得很。

　　“故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一派悠闲，似根本未把这论武大会放在眼里，竟在阴阳台上与我闲聊起来。
　　我回道：“多谢赞誉。”

　　鼓声响起，我二人皆敛起了神情，我心有预感此人定不简单，因而心下相比之前警惕了许多。
　　江瞑执一剑直奔我而来，白衣飘然，剑芒毕露。我甚觉此情景眼熟得很，却无暇多想，闪身躲开。
　　与他交手可明显察觉他不似前几位那般好对付，渡水坞可说是众门派中的代表，渡水坞的弟子可见一斑。
　　他的剑术简直可说是出神入化，宛如游龙。面对他的攻势我空手再招架不了，顺手抽出了袖中的长笛。
　　‘故水’一出，凉风瑟瑟。

　　他剑擦过我身旁，在我耳边说道：“此器难得。”
　　我一惊，再不顾其他，用尽手中‘故水’对他手中之剑。
　　他的剑术极为精湛，快得很，我的肉眼都有些捕捉不了。
　　快准狠，毫不留情，我甚至觉得他是要取我性命。果真，在我一不留神之际，他的剑直指我胸膛而来，刺进。

　　好疼。
　　好疼。
　　我又想到庄主的那把剑，一见便给我这般感觉，原来，是这般疼法。
　　众人惊呼，我似乎瞥见了黑纱帘后晃动的身影，闭眼，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睁眼，使出‘故水’直戳他背后命门。
　　对面之人闷哼一声，退后，吐出一口血来。
　　剑从我胸口拔出，比戳进去还要来得疼痛，我亦站不稳，跪地，血从胸口溢出，直至咽喉，我强忍着不让血从我口中喷出。
　　抬眸瞧他，见他低首，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亦抬头，却看着我笑了出来。
　　“好生狠厉。你赢了。”

　　渡水坞弟子冲上前来，把他扶了下去。我闭眼，身旁突然有人扶住我，我一看，是无息。
　　他没说话，直接将我扶起，面向盟主所在之处。

　　“盟主，此番故溟胜。故行山庄赢了。”无息道。
　　我没什么心思去瞧那盟主的神情，迷迷糊糊听到一句“故行山庄尽产佳人”之类的我便晕了过去。

　　初出江湖，一战成名。
　　庄主日后派与我任务，无一失手。自此江湖盛传，故行山庄故溟，容资倾城，才情无双，手段狠辣。
　　碰上她着实是倒霉的。

　　这是我一战成名于江湖的故事。

　　那日我再醒来时，躺在我的床上，身上的伤丝毫未留。
　　我也再未见过庄主。
　　自那日后便是无息来布与我任务，我仿佛睡了一觉又回归了那多年来的生活，只不过是多了常常出山庄执行任务罢了。
　　我说不明这种心境，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常常觉得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