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岳十九

7、书童

　　周子冀只当不知，与车夫讲好价钱，正准备上车，身后的那位青衣小少年抢先一步上了车。

　　“夫子，你不让我去，这次我扮你身边的书童，总可以了吧？”青衣少年正是叶小小，她听说周子冀要去洛伽书院，缠磨他了半天。叶万年没答应，周子冀虽然心里愿意，却也不好公然带着她出行，便没同意。没想到叶小小自小鬼主意多，见周子冀不答应，便偷偷与家里一位老仆的孙子要了件衣服，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在巷子口等周子冀。

　　周子冀上了马车，叶小小一脸得意地望着他：你不带我出来，哼，我有办法跑出来。

　　半晌见周子冀不说话，叶小小本来欣喜的心情开始忐忑：“夫子，你别生气。回去我跟我爹说。”

　　周子冀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想出来，好好向叶伯说明，他不会不同意。你这样子，万一路上碰到拐小孩的，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叶小小吐了吐舌头：“不会的。这周围我熟悉得很。”

　　周子冀正色道：“下次不许这样。你是女孩子，外面坏人多得很，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怎么办？”

　　“女孩子怎么了？”叶小小自小被父亲保护得太好，不以为然，“夫子只比我大八岁，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是好好的吗？”

　　“我是男子，就是遇见再不好的事也有逃出之法。可你是女孩子，万一……”

　　“万一什么？”叶小小双手支颐，黑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再说我现在是男孩子，别人看不出来。”

　　“女孩子会被卖到不好的地方，会……”

　　“我知道，奶娘说过，要伺候男人。”叶小小道，“就像伺候我爹那样。”

　　周子冀无语。眼前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说世上有许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里面隐藏着想象不到的黑暗。可又怕吓坏了她。人一生纯真快乐的年代只有儿时那些年，周子冀最终没忍心说出口。

　　叶小小又道：“夫子，我都知道，所以不会被骗啦。他们即使骗我，我也会偷偷地逃出来的。”说完，作了个鬼脸。

　　周子冀知道现在讲不通，只好道：“下次想出来别一个人，我会陪你。”

　　叶小小高兴地叫了一声。她年少好动，坐不住，一会儿便掀开车帘向外看。

　　街上有个小贩正扯着嗓子叫：“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叶小小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看周子冀阖着眼，端坐在车厢内，无动于衷，便艰难地把头转向别处。

　　正当她觉得口水横流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想吃？”周子冀道。

　　叶小小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周子冀下车买了两串，叶小小接过，咬了两口，忽想起要感谢夫子，可又舍不得把一整串递给他，便把手中正吃的递给周子冀：“夫子你吃，甜得很！”眼睛眨呀眨，却盯着剩下的山楂，但愿周子冀只吃一小口。

　　周子冀本没有与人共食的习惯，可叶小小为了感谢周子冀的盛情，把那串山楂举得高高的，直贴着周子冀的唇。

　　周子冀快速咬了一小口，转过脸去。小孩子心思得逞，高兴得把剩下的拿回手里。

　　等叶小小吃完，车也到了洛伽书院的门口。

　　叶小小不等周子冀扶她便跳下车，看着门口大石上的几个大字，拍手道：“爹整天说洛伽洛伽，原来是这样的啊！”

　　洛伽书院在洛城的南边，两人到时，正是众学子要用午食的时刻。路上三三两两走过读书的年轻书生。

　　叶小小新奇，东瞅西瞅，贼头贼脑的样子，引来一些学子回头。周子冀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吓唬她：“书院里没有女子，你既然扮作书童，就要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要不然一会儿被人撵出去，我可不管。”

　　叶小小一听，马上乖乖地跟在周子冀的后边。

　　洛伽书院的山长曹士贞看到叶万年的手书，与周子冀聊了两句，看年轻的秀才沉稳清俊，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心下喜欢，便点了点头，让一位教谕引着他去办入住手续。

　　手续很快办好。教谕对周子冀道：“每月初一、十五休息，平时学生须在书院读书学习。你要在家住，还要不要书院的宿舍？两人一间的一年二两，四人一间的一年一两。”

　　“教谕，有单人住的没有？”

　　教谕看了一眼周子冀发白的衣衫，还有身后那个一脸好奇稚气的书童，道：“没有。”

　　周子冀只好道：“还是要两人一间的吧。”

　　刚说完，衣袖被叶小小拉了拉，她轻声问周子冀：“夫子，你要住在书院里吗？要是小小想你了怎么办？”

　　周子冀笑笑：“我平时在家住，走不开了再住书院里。”

　　叶小小这才高兴地点了点头。

　　教谕带着周子冀来到后面的院舍，领他走到边上的一间屋子道：“周学生，现在只剩这间屋子里有空位置。你进去看看，要是没有异议，就住这里。”

　　周子冀进屋一看，屋子中间用屏风隔开，两边各一张小床靠着窗，一张已铺好了被褥。旁边设有案几，外面还有两张小榻，是供有些学子的仆从、书童睡的。虽然简单，但干净整洁，便点了点头。

　　叶小小很新奇这样的屋子，里里外外走了两圈，道：“这地方好小，夫子还要和别人一起住。咦，这是什么书？”

　　周子冀阻止不及，叶小小已翻开书，满眼惊奇道：“夫子快看，这是什么？全是画，啊呀，他们都不穿衣服，还抱在一块儿？！”

　　周子冀上前忙把书夺下，厉声道：“小小，别人的东西，你不经人同意，不能翻阅。”

　　叶小小也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忙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一个人走进来，哈哈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新舍友？公子名讳？鄙人陈斌。文武斌，我爹想让我文武双全。只可惜文不成武不就。幸会幸会。”

　　周子冀向陈斌拱手道：“小子周子冀，以后还请陈兄多多关照。”

　　陈斌看了看周子冀，又看了眼躲在陈斌身后的叶小小，道：“这是你的童仆？胆子也太小了些。”

　　周子冀道：“他在家很少出来，陈兄不要见怪。”说着把手中的书递给陈斌，只当不知其中的内容，赔礼道，“刚才冒昧，还请陈兄不要见怪。”

　　陈斌接过那本封皮上包着《论语》二字的书，不以为意，神秘一笑：“周小弟今年多大了？在家里可有婢女服侍过？改日为兄带你出去耍耍。”

　　周子冀不好意思一笑：“小弟今年一十六岁，谢谢陈兄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书院的见闻，周子冀看陈斌要歇息，便带着叶小小回家。

　　回去的车上，周子冀想起上世书院中的一些事，静默不语。那时，他忙着读书，与叶小小的关系半年后才亲近些。当然，也没带叶小小来过书院。

　　“夫子，你怎么不高兴？你不喜欢书院吗？”叶小小见周子冀沉默不语，不解地问道。

　　周子冀摇头。

　　叶小小忽然明白地笑了：“夫子怕回去爹骂你？不用怕，小小会跟爹说清楚的。”

　　周子冀看着女孩天真无邪的笑脸，多想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过一生。想想二人出来已久，过了吃饭的时间，转口道：“小小饿了没，想吃什么？”

　　叶小小的肚子实时地“咕咕”了两声。小姑娘不好意思道：“夫子，我想吃粉巷的柿子饼，可以吗？”见周子冀温和地点头，小姑娘大胆道，“还有酥肉、麻鸡、猪蹄、佛手！”

　　周子冀一一满足，叶小小高兴得连蹦带跳，只吃得肚皮滚圆，再也吃不下了，才不情愿地停手。回去时，见到街口卖糕点的，又嚷着买了她喜欢吃的桂花糕。周子冀多买了些，让她到家时给叶万年带回去。

　　果然，进门时，叶万年看到叶小小一身粗布男孩的打扮，愣了半晌。明白过来时，扬手要打她，叶小小撒娇卖痴了一番，又把桂花糕拿出来献宝，叶万年气才平。

　　这日，周子冀简单用完早餐，便向洛伽书院行去。

　　陈斌见到他，望了眼他的身后，笑道：“你那小书童怎么没来？话说长得真水灵秀气，为兄都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

　　周子冀把话岔开，二人一同去听课。今天授课的是个老先生，听说在京城里的国子监做过讲习，年纪大了回乡，被曹山长请到洛伽书院。老先生名气大，听讲的人多，但讲课却无味至极。陈斌听了几句，便小声对周子冀道：“不知哪儿来的老朽，沾上了京城的名气，就来这里骗人。子冀小弟，咱们在这儿听下去，也是浪费精神，不如跟为兄出去耍耍？”

　　周子冀面露难色，前面正听课的曹勉听到二人小声说话，扭头道：“陈兄出去，记得叫上老弟。”

　　陈斌笑道：“有你作保，我们还怕什么。”原来，曹勉正是山长曹士贞的次子。

　　课程实在无味，三人又听了一刻，见有人耐不住，公然在堂上睡觉，又有人悄悄溜出去。曹勉使个眼色，陈斌拉了下周子冀，三人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得门来，曹勉道：“周小弟是刚来洛城吧？今日曹某和陈兄就作个向导，带你在洛城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