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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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常带着苏恙回了天上，整日无所事事，除了隔天早上去上一次朝，其他时间就窝在家里，霉得都快长出毛来。
久违好像有事，三四天都没有来过了，后来苏常一想，人这是在忙成亲的事，哪还有闲工夫顾得上他。
淮上则是直接消失了，也不知道给彦甫找药草找到哪儿去了。
后来苏常想起来之前昼筝说的天上也有学堂，就带苏恙去报了个名，原本想着这下该安生了，可苏恙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入学第一天，就把学堂给闹翻了。
苏常是被春棠叫过去的。
春棠除了平时在老君的炼丹房守着，偶尔也会去学堂里给各位仙君家的小孩代代课，讲的无非是些浅薄的知识，例如仙草、仙兽的辨识之类。
苏恙到班里的时候，第一节早课已经下了，苏常把他交给横尘仙君家的长子，叮嘱了几句别惹事，就离开了。
苏恙之前见过横尘仙君的长子抚萤，算是旧识，很快就攀谈起来。抚萤见跟他谈得来，就让他到自己身边坐，把原本的同桌换走了。
抚萤的同桌是一直对他暗恋不舍的三荒神君家的次女，下了课出去晃荡，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座被占了，本想发作，可春棠先生进来了，只好气鼓鼓地坐下。
小姑娘以为先生会注意到私换座位这件事，然后替自己出口气，可她没想到的是，先生注意到了新来的小孩，却并没有批评，反而还朝他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就在小姑娘闷闷不乐的时候，她被点了起来。
“秋绘，这种仙草的作用？”
秋泽一直在气被换座位的事，干脆课都没有听，此刻被点起来，简直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翻开了桌上的书本，却发现放着的还是上一节课的课本。
就在她紧张地掐着桌角准备咬牙说不会时，前方忽然传来了抚萤的声音：“外用可止血，内用化瘀、补虚。”
就在她准备重复的时候，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不对，明明内用是退热散火，不能补虚。”
秋绘脑子里一团乱麻，而前面的两个人还在小声争论。
“认真听，别万一哪日用的到了，又懊悔书到用时方恨少。”春棠也没为难秋绘，就让她坐下了，却没想到秋绘刚坐下，前面的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苏恙骑在抚萤身上，脸被抚萤拧得扭曲，呲牙咧嘴地继续喊：“就是退热散火！”
抚萤也不甘示弱，即便是被压在底下，也还是声嘶力竭：“是化瘀补虚！”
春棠照着苏恙的屁股就是一脚，才把两个人分开，拉到外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剩下的时间一直都紧紧盯着这小兔崽子，生怕他又搞出什么乱子。
苏常听到这里松了口气，以为就这么点事，正打算起身去找三荒神君赔礼道歉，就听春棠继续说到：“你以为这就完了？太天真了！我走了以后人家才开始演正场呢！”
原来，那节课下了以后秋绘的哥哥秋绮来给妹妹送点心，一看妹妹的位置被另一个小孩霸占了，当即就不愿意了，刚要去找先生理论，就被抚萤拦住了。
抚萤说这座位是他换的，不关苏恙的事。
秋绮看抚萤不舒服很久了，碍着妹妹喜欢人家才没有起什么冲突，这下火被点着，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这边两个人打起来了，那边苏恙又和秋绘又因为抚萤杠上了，于是等先生闻讯赶来时，四个人已经掐成一团了。
于是挨个批一顿，拎到外头贴墙根罚站，派人去叫家长。
春棠原本是怕苏常揍苏恙，才把他拉到一边解释，结果越说越气，就那架势，恨不得自己动手揍苏恙一顿。
苏常哭笑不得，原本就没生气，此刻听了春棠的牢骚，心中的一点郁闷也消散了。
这小兔崽子，倒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只要聊得来，就不分是非对错地仗义到底。
“算了，万里先生该叫你了，你去吧，千万别揍苏恙啊！男孩子难免调皮点，年纪小又不懂事……”春棠气归气，却还是担心着苏恙的屁股会不会被他爹揍开花。
苏常揉了两下春棠有些奓的头发，有些无奈地开口：“你看我像是要揍他的样子么，没事，不会打他的，我去了。”
苏常挨了先生的一顿骂，去接还在罚站的苏恙时，就见到了今早还跟他打招呼的横尘仙君和三荒神君，两人正站在墙角聊天，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一旁罚站的小辈还没消停——苏恙躲在抚萤身后朝秋绘做鬼脸，秋绮拦着要冲上前去的妹妹。
苏常哭笑不得地把苏恙拽到自己身边，朝抚萤道了谢，又同呆在一旁的两位仙君打了招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就那么走了。
横尘和三荒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难道司墨就没觉得丢人吗，当爹的人了还被叫到学堂来替儿子闺女挨骂……
苏常当然不了，他不但觉得不丢人，反而还挺新奇的。毕竟从前在门派里，他永远都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师父不喜欢他，师兄弟们也都狗仗人势欺负他，师姐师妹……也很少给他好脸色，唯一一个对他不错的师弟也是没几天就调到师父身边去了，两个人很少再见面。
苏常自记事起就在山上的门派里，一开始是在柴房劈柴，后来因为乖巧听话，被伙房师傅要走，再后来混成外室弟子，偶然得了提拔，虽是做了内门弟子，却因出身一直备受歧视，直到被赶出师门以后。
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绚丽多彩的。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灰暗——自始至终灰暗的，只有他在山上的那十七年。
所以从未被师父注意到的他，在挨了学堂先生这么一顿骂以后，竟然有点说不出的兴奋。
原来做错了事被骂被责罚，是这样的感觉。
苏常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时还在回味，随着躺椅一晃一晃，他倒是有些倦了，合着眼准备翻个身睡一觉再起来收拾小兔崽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的手。
苏常知道是苏恙，所以没动，他想看看苏恙要干什么。
那只手摸索了一会儿，轻轻掰开他蜷起来的手指，在袖子里窸窸窣窣摸了半天，不知摸出来个什么东西，往他的手指上套。
苏常睁开眼，悄悄朝手的方向望去，却被苏恙的肩膀挡住了视线。
这种触感，有些像缝衣用的线？还硬邦邦的……
“干什么呢？”苏常故意在苏恙耳边小声问，本以为会吓到苏恙，可苏恙头也不抬，继续折腾那根线。
“把我爹拴起来，就不会丢了。”
苏常听见这句愣了一下，反应不过来苏恙到底说了些什么。
苏恙这才后知后觉刚刚问话的人是谁，往后退了好几步，呆呆的看着苏常，喃喃到：“爹……”
那根红线没有系紧，苏常稍微一动，就从小指上滑了下去。
“怎么想起来玩这个。”苏常打了个哈欠，垂了垂眼皮，侧身把红线捡起来，对着光看了会儿，自己套在了自己左手小指上，拉了活扣系紧。“你爹以前也玩这个，说什么要把我拴在门上……”
苏恙站在一旁，紧张得发抖。
苏常以前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关于自己另一个爹的事，今天大概是睡迷糊了，张口就絮叨了好几句，最后砸吧砸吧嘴，仿佛是在回忆他嘴里的槐花酒酿圆子的味道，又躺下睡着了。
苏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背对着躺椅上睡熟的爹，从怀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骨针，将红线的另一段穿进针眼里，打了个结。随后掀开自己的上衣，摸索着胸口的位置，避开肋骨，咬了咬牙，将骨针刺了进去。
苏恙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只觉得这疼痛持续的有点久。等他睁眼时，斜插入胸口的骨针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点点血迹还留在针眼周围，而那条从他胸口牵出、连到苏常小指上的红线，正在慢慢变淡，直到完全消失。
他抬手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衣服的袖子变得好长，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身形缩小了，又变回了两三岁孩童的模样。
虽然眼皮越发重，可他必须要保持清醒到红线完全消失，否则——
孟婆的话语炸响在耳边：“小兔崽子你可想好了，用自己的血溶了望夫石的残魂，浸过的红线就不单单是感知的效果了。自此以后，你和你拴的人都彻底绑在一起了，他若是痛苦，你会比他痛苦一万倍；他若是受伤，你连着红线的地方便也会痛上一万倍。这段缘线，一辈子只能连一次，只能选一个人，他若是先死了，你的一半魂都会跟着他下地府，可是要慎重。”
“我知道了，姨。”苏恙掀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迎上孟婆手里那把犹豫不定的匕首。
孟婆没来得及收，划了他一道子，鲜红的血立刻流了出来，滴答着落在石碗里。
“你到底是为了谁这么做，你不告诉姨，姨不能瞒着你爹帮你做。”
“哎，你等我拴好了再告诉你，姨，你对我最好了嘛！”
“好好好你个兔崽子……拴的时候记着啊，你自己这边要见血，以血为契，缘线才会融进你身体里。融完之后它会消失，同时吸收你一部分法力，要是困的话，一定要等看不见抓不着了才能合眼，不然线还留着实体，你得跟人家贴一辈子。”
苏恙靠着躺椅的腿，背后就是被他拴住的人。他手里抓着越来越虚的红线，微微笑了笑。
跟爹贴一辈子也行，就跟在他身后当一辈子的小尾巴，时时刻刻都能护他周全，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可是，爹会烦吧，哪有儿子不娶妻，跟着爹混一辈子的事呢。
再说了，爹不是还有……那个王八蛋吗……
苏恙渐渐合上眼，手里的红线在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完全消失，化作几分耀眼的光点，钻进他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