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山鸣谷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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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斜倚在椅中，双眼微合，透着一股倦意。
“你闹够了没有？”鬼医玄色装束令残月全身的血液陡然逆流，他不禁攥拳厉声呵问。
鬼医眼神骤然变的犀利，他毫不畏惧地迎上残月的咄咄目光，许久瓷白的面容浮上一抹漠然的笑。
残月被他的笑击中，彻底失去理智，他急行至鬼医面前，并未留意脚下踩过一洼乌黑黏稠的血水，“我有强求过你什么吗？你就这么迫不急待？你到底想怎么样？”
鬼医没有反抗，任由残月揪住自己的双肩提离椅子，这样的距离近的让他看清残月暴怒的眼睛里透着深深地伤痛、无助，他不由抬手抚向残月的眉心。
残月顿时僵住，忘了所有。
“真难看!”柔和的笑扬在鬼医唇边，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身上的伤处随鬼医失去意识向外喷出新鲜的血液。
残月感觉掌中一股热流，鬼医身体向下绵软，他忙将鬼医揽入怀中察看，呈现在残月眼前的是已尽气息全无的人儿。
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个结果么？残月气贯掌心扣住鬼医的脉门，纯阳之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鬼医体内，可行至一半就被鬼医体内的另股力量挡了回来，残月反被自己的纯阳之气所伤。
不错……
残月看着自己吐出的血与鬼医的血溶成一片，不由笑起来。
很好……终于可以……终于可以……
乙酉•秋分•梧桐院
还是没有可以。
残月徘徊于梧桐院外心中黯然，此番心境他明白不应有，却仍然会想若是当日没有KIKI的霜寒丹，他与鬼医就此共赴黄泉是不是就没有这日日的等待、彷徨。
“残月庄主。”院门被轻轻推开，鬼医一身白衫出现在残月眼前。
“你终于肯见我……”残月欣喜地走上前，鬼医被KIKI接走疗伤对他一直是避而不见，没想到今天会主动出现。
鬼医抬手轻摇止住残月的话：“此处慎言，随我来。”说罢便身影飘然往山顶而去。
残月也不敢迟延立即跟上鬼医的脚步。
三个月的修整令山顶的景致恢复如前，只是入秋后果挂枝头、落叶铺地别有一番风情，鬼医立在湖边冷冷地问跟上来的残月：“檞栎她们情况如何？”
“槲栎自七月体内毒素清尽，加之贾一针的调补以无大碍，只是夜间常虚汗淋淋，露露自有娃娃帮着照顾分去她不少负担，到是能静下心来养病；而蓝昭咳症时好时坏，尚幸她心性豁达；宝贝与雨季忙于料理山庄上下倒是累坏了，消瘦不少。”残月皱眉道来，每次思及都令他五脏如焚。
“原来你还知道。” 鬼医点头不见一丝笑意。
“你？”残月万没料到鬼医会有此一说，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檞栎、蓝昭、宝贝名正言顺地进了残月山庄的门，雨季也是下过聘的，她们不但是你的责任更是你此生因倾尽所有的人，你对她们如何关爱都是应该，可为人夫婿的你做到几分？可曾全心全意过？”鬼医逼近一步。
“我……”残月从没见过鬼医这般严厉的神情。
“我是你的谁？你又是我的谁？你徘徊于梧桐院外，日夜挂心、睡不安寝又为了什么？”鬼医句句凌厉。
残月只觉气血翻涌，他神色激动地道：“你是我的谁，你自己知道，我是你的谁，你也知道，我做什么都不为过，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对我明白，你以为自己心昭日月，可她们明白么？你没有解释，你让她们如何自处？”鬼医冷笑，灰色的眼眸浮上水光。
沉默、寂静的沉默。
鬼医恢复平静，轻声道：“做你应该做的，别在……”
“紫儿回家吧!”残月冲口而，尾声中竟带着略微的颤抖，他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他还是说了，鬼医凝望残月。
没错!在江湖俘获数颗芳心却又冷酷无情的鬼医其实是位女子，她就是对面的那个男人口中的紫儿，她是那个是男人的妻，而他迫切的心情自己怎么会感受不到呢？可是残月有些事情并非你我可定。
“回……家……”紫缓缓地念出这两个温暖的字，许久她淡笑低语：“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回？”
残月急道：“我的妻。”
“你的妻？”紫摇头转身而去，声音淡淡地道：“檞栎很好，可我不做小，记住这世上只有鬼医。”
紫的身影远去，残月孤然地站在原地。
世上只有鬼医，那我的紫儿呢？
乙酉•农历九月十日•扶云楼
“檞栎姐姐，五日后便是露露的百日，定要做的热闹些!”娃娃半坐于塌前，倾身逗弄着躺在床上的小露露。
“她小小的人儿，让山庄为她忙碌却是不妥。”檞栎坐在窗边绣着一只肚兜笑道。
“怎么会不妥？一个人只有一次百日，山庄又不是做不起这样的宴席。”娃娃抬头望着残月道。
残月则看着窗外发呆。
“庄主？庄主？”娃娃提了提嗓子。
“呃？”残月神情有些恍惚。
“露露快过百日了，山庄要庆祝的。”娃娃有丝气恼，他是来看女儿的还是来发傻的？
“噢，好，你们看着办。”残月起身走到床边看看女儿，道：“山庄也好久没有热闹了，槲栎你千万别有什么顾忌。”他知道槲栎的心思所以特意嘱咐。
“恩，知道了。”槲栎放下手中的绣品也来到残月身旁商量道：“老爷，鬼医大人对我们母女有再世之恩，这次百日宴就实为谢恩宴吧。”
残月神情变了变，才道：“好，一切就按你的意思来办。”
“老爷，你想躲清静女儿的宴会不想出力么？我们可不答应的。”宝贝在窗外笑，扬了扬手中的物件道：“蓝姐姐特意吩咐我送来清单，让老爷亲自采办。”
“呵呵。”残月只笑不语，脸上此时才有些喜色。
宝贝进了屋子将清单塞给残月便准备去抱露露。
“刚进屋手凉，等会儿的。”娃娃在床边拦住宝贝。
宝贝一愣，指着娃娃对众人道：“你们瞧瞧她，自己还是未出阁呢，却像几个孩子的娘了。”
“哼，不和你说。”娃娃脸色微变转身出了屋子，边走边道：“我找雨季去，她出阁的东西还没弄好呢。”
残月听到宝贝的话，脸早就黑了大半，他借口与断月谈事也转身走了。
宝贝还无知无觉地，槲栎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山庄的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快浮出水面了，再任其下去总不是回事儿，眼下先忙完百日宴再说吧。
乙酉•农历九月十五日
与残月那日在山顶一别后，鬼医终日避在梧桐院内调养身体，闲来无事与KIKI谈些静心修真之法，因两人身份尊贵而山庄众人品性纯良，并没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院有何不妥。
前日接到槲栎亲自上门送的请帖，根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又不好推却，只能勉强答应，于是到了今日他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向扶云楼，心里孩子气的希望路越长越好。
行至扶云楼院外鬼医遇见正出门的镆铘。
“鬼医大人。”镆铘远远的淡淡施礼，大夫人是被鬼医所救但当日自己被制住穴的羞愧令她面对鬼医笑不起来。
鬼医停下脚步自上而下地扫视镆铘一番，温和地问：“身体还好？”
镆铘冷冷地点头，道：“已经无事，谢鬼医大人关心。”
“无事么？”鬼医隔空向镆铘的赝窗穴轻点。
“唔￣”换来镆铘闷疼声，镆铘只觉心脏骤停一拍，全身的血液也同时僵住。
“镆铘，你应该知道病人不听话的下场，对么？”鬼医的话轻轻地飘进镆铘的耳中，重重地击在她心头，镆铘捂着刺疼的胸口，咬唇不语，鬼医曾告诫过她解穴后半年不可再运气用功，否则伤身，但有些时候却由不得自己。
鬼医继续前行，将镆铘抛于身后。
“鬼医大人！”夜听到院子外传来鬼医的声音，她忙差小丫头通知大夫人，自己则迎出来。
“夜姑娘。”鬼医微微一笑。
“夫人在等您，请￣”夜侧身让出主道，自己则前行一步为鬼医引路。
“有劳。”鬼医微笑随着夜进入院内，隐隐地听见远处传来悦耳的丝竹声。
一路行来，沿途的秀木滴翠、风景如画，鬼医却无心观赏，当他于夜来到戏楼前，夜含笑道：“夫人在里面等您，请鬼医大人随奴婢来。”
“鬼医大人￣”宝贝同时笑意盈盈地出现在门口。
“四夫人。”鬼医笑着打招呼。
“鬼医大人，大家等你好久了，槲栎姐姐特意吩咐排的新戏请您看!”宝贝来到鬼医身边笑着说。
“里面好热闹呢!”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转眼间娃娃也来到近前。
鬼医忙对娃娃施礼笑道：“阳姑娘。”
“鬼医大人￣快随我们进去吧!”娃娃挽住宝贝的手对着鬼医道。
鬼医微笑不语，在宝贝和娃娃的引领下登上戏楼。
“鬼医大人￣”檞栎抱着女儿在残月的陪伴下站在楼梯前相迎，见他上楼忙福身下拜，楼上的人见鬼医出现都站起来。
鬼医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敬意，他觉得有些事就在今天解决吧，抬手托住檞栎的手肘，阻止檞栎的大礼，淡淡地道：“夫人不必言谢，倒是我要向您请罪。”
“鬼医大人何罪之有？” 檞栎皱眉不解，鬼医的神色那么严肃，她回头看看身后的残月，而残月的眼神只专注在鬼医的身上。
“如果不是您医术精湛救了我们母女的性命，我又怎么能体会这样的天伦之乐？”檞栎笑着打破凝重的气氛，宠溺地贴贴女儿精致的小脸儿，浑身无一处不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夫人，您今后恐怕再无子嗣。”鬼医平静地说出盘桓在心底已久的事实，不理会自己的话已经让在场的人陷入震惊之中。
笑容在槲栎脸上停住，她急切地想从鬼医的表情中找出玩笑的痕迹，但没有!鬼医认真的神情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夫人当日难产，有两种方法可以实施，我选的那种方法直接导致夫人身体严重受损，所以今后就算受孕也很难保住胎儿。”鬼医迎上檞栎痛苦的眼神，耳朵边是众人哗然的声响。
“为什么不选另一种？你是鬼医不是么？”檞栎仍然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声音嘶哑，残月无言地扶住檞栎不停战栗的娇躯，他无法安慰半分，是对舍命救人的紫兴师问罪还是安慰伤心至极的槲栎？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最没有立场说话的人。
“害怕。”鬼医一字一句地道：“我害怕失败，另一种方法不到两成的把握，所以我选择那五成把握。”
檞栎抱着女儿僵在原地，她想起残月在孩子未降世之前已经准备了好多名字---
“看看这些名字男孩子的女孩子的都有，你喜不喜欢？”残月献宝似地将写满字的本子摆在檞栎面前。
“这么多？”檞栎娇羞地接过本子，眉梢带笑。
“不多、不多，以后用的上，哈哈￣”残月得意洋洋地拥着檞栎，笑声充满整个院落。
当时自己还笑他，可如今再也用不着了，泪从檞栎的眼眶涌出，心灰意冷的绝望。
鬼医的脸上只有平静，他在等待，无论檞栎做出什么他都将全部承担，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檞栎恍惚之际，怀里的露露挥动粉嫩的小手伊伊呀呀地冲着她笑，她的心顿时明亮起来，轻轻握住露露的小手吻了吻道：“我有露露此生足以。”檞栎的话禁住了所有的声音，众人齐齐地望着大夫人。
“没有男嗣，夫人不担心女主之位不稳？”鬼医又平地一声惊雷，看向檞栎的眼神微挑，与残月的眼神在空中碰触又慌忙避开。
“梧桐院住的那位才是山庄真正的女主人，你也是见过的，只是她如今潜心修行、不理俗事罢了，我这个大夫人还是应她之命。”檞栎平静地陈述，记得那年KIKI曾对自己说：“檞栎，大夫人之位你当之无愧，今后山庄内外都要靠你来调停。”
“所以还请鬼医大人不必自责，一切皆是命定。”槲栎将露露转交给残月，她伸出双手握住鬼医的手道：“你若还觉着亏欠那就请留下来。”
槲栎恳切的眼神，令鬼医心惊，那里面隐着什么样的含义？
“夫人。”鬼医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众人对槲栎超出世俗的举动同样惊骇不已。
槲栎还想说些什么，但由于刚才情绪波动太大，头突然晕起来，鬼医眼急手快的扶住，一场原本热闹的宴会在一片混乱中过去。
扶云楼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老爷还应注意身体才好。”槲栎为临窗而站的残月送上披风。
“好些了？”残月怜惜地将槲栎拉入怀中，这么娇弱的人儿承受了太多，自己此生怎么还的清？
“老爷，他可是您梦中的她？”槲栎咬咬唇，坦诚地问。
残月不甚明了，他以眼神询问。
槲栎离开残月温暖的怀，双手搭在窗栏上，任夜风袭来，她感觉到丝丝的凉意，如同每每从梦中醒来听到身边人的梦语。
“老爷，您说梦话的知道么？”槲栎笑的有些凄楚，她也不等残月回答便道：“多年来一直都说，虽只有两个字却从未曾改变过。”
残月静静地看着槲栎。
槲栎也看了残月许久，樱唇微启轻轻地吐出那两个字：“紫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山鸣谷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