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 ...
-
这样，真的好吗？
周舒桐第五遍自问不答。多数时候，打破庸人自扰般好与不好式纠结的，其实只需问一个有无必要。
因此，凡是有利于案件进展的合理手段，都应自动归位于必要的那一类。
吱呀，甜美爱笑的周同学一手扶门，探出左边身子往画室里打量张望，她清亮的眸子跃动着好奇，欲问，林老师在吗。
“林老师不在。”宽大的画板后首先飘过来这句话。
明明自己都还没开口。
画板后的少年站起身来，淡淡看了看眼前这面生的同学，堪堪扶了扶本就端正的画板，又顾着去收拾地上那堆随意摆放的画具。错落夹杂的素描纸软绵绵地趴着，斑斓颜料将要倾洒，大小美工刀东一只西一把，铅笔屑卷到各处。入眼之处尽弥漫着杂乱恣意的野生美感。
而这幅浑然天成的生活写意里，那位少年才真是教人过目不忘的画眼。他长身玉立，俨然是人物画册里的最精致的美作，精心雕琢而又浑然天成。
如此看来，重返十七岁当一回高中生真是莫大的美差，周舒桐喜滋滋儿地想起了关老师，可得感谢您的英明安排。
他懒懒散散地收拾，不再搭理脑门上泛着花痴之光的周舒桐。安适的清晨虽暴露了他的疲态，但依旧掩不住上天厚爱的少年感。
不行，周舒桐强行唤回注意力。爱美之心虽是人之常情，但自己毕竟是爱岗敬业的刑警，这摆明了不是看小帅哥的时候，这会儿应该想想关老师，不对，是想想关老师的交待。
“那个，我找林老师有急事，同学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周舒桐走到少年跟前。
“急不来的，他总是慢吞吞的。”
“嗯？原来林老师是个慢性子呀。”
“你不也一样，在门后头磨蹭了半天才往里伸脑袋。”
周舒桐尴尬地笑了笑，自认了慢性子的名头。
“那你有他手机号吗？我给他打电话也行。”
“有，不过不告诉你，因为我赶时间。”他嘴角挑出一抹轻笑，越过小巧的周舒桐走出门外。这张脸真是好看得欠扁呀！
“诶，你怎么走了？”画室里并无他人，楼道里空空荡荡，这问题抛出去只捞出来回声。
刚才他一直坐在画板前，不如欣赏下都画了些什么。满心期待地挪到画板前，一定眼周舒桐就立马把自己才窜出头来的少女心一把抓出来，掐个稀巴烂。
一个人，一扇门，一句话，除此之外全是留白。
画中是谁的小脑袋鬼鬼祟祟朝里张望，整个人像是挂在门上一样，表情茫然，还被加了两只愚蠢至极的兔耳朵，定死刑的是旁边的飘逸隽秀的铅笔字：今日有笨蛋出没。到底是自己傻得够可爱，还是自己本来看起来就傻。
手速够快，观察够仔细呀，不对，周舒桐摇了摇头，夸他不就等于损自己嘛。
可小白兔还是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下这幅不走心的“随笔”。
些许的失神后，周舒桐转悠着脑袋打量着四周，成摞的画纸与成套的画具塞得满满当当，使得这间凭着直觉走进的大画室显得有些逼仄。
在这般的拥挤不堪中，注意到那透着格格不入的疏离气息，独自在角落里蒙尘的橱柜分外容易。她小心翼翼地越过散落一地的纸张挪上前，透明玻璃反映出自己的模样，带着探寻的目光，满脑门都写着事关重要。
橱柜共有三层，差不多与自己齐高。最底下那层应该是包了贴纸，看不清内里。往上第二层里几尊小雕塑各有姿态，看样子是学生的作品。最上那层只有一些纸张，伸手正要去开玻璃柜门时，一声呵斥惊得周舒桐一哆嗦。
“别动，林老师会骂死你的。”
转过身去，不知何时面前站着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看到生面孔没有得手都明显松了一口气。中间的女孩子烫着略显成熟的卷发，忽闪着睫毛和同伴交流了眼神，几下子就划出了超纲的重点：请问你是黄澍招来的花痴吗？
“不不不，我不是，我是来找林老师的。”周舒桐慌忙解释着，被一群小妹妹直指花痴，面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原来如此，几个女孩子分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着新一天的练习，立刻忘了周舒桐的存在。
不懂美术的周舒桐此时很纠结，不知怎么跟这几个安静专注、有自我结界的女生搭话。
要是关老师在就好了。
“林老师不在，他昨天就没来。”刚刚制止她的女孩子边整理画夹边看向她说道，算是起了话头，另外三位同学也打开了话匣子。
“同学，你一定是来找林老师给你开小灶的吧，以前没见过你。你高几啦？”
“那个，我刚上高二。”没错，十七岁的周舒桐确实是上高二。
“哟，是个小学妹呀。”卷发女生温柔地笑了起来，想着难怪穿得这么土。
周舒桐趁此坐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她身旁，冲她友善地笑了笑，乖巧地来了句“早上好，漂亮学姐”。
真是个懂事的好学妹。
“几位学姐，林老师会骂人吗？那边的东西一直放那儿的吗？还有，听说他是一个慢性子耶”。周舒桐完美还原了自己的少女时代，活生生是个好奇宝宝。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周舒桐从闲聊里拼凑起关于林老师的信息。他是个时间观念强悍的人，决不允许拖延症的存在，更不必说慢性子这种与之不符的慵懒气质，同时又兼具艺术家的犀利冷峻与教育者的殷切关怀，至于骂人，那也是薛定谔式的骂人，橱柜里是老师的心血，别人碰不得。
小女生说，该不会是爱人的东西吧，放家里嫌弃，摆这又锁着不让我们碰。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周舒桐指指角落里的橱柜。
“可能黄澍知道，林老师还批评了他。”
“谁？”
“我们画室最靓的人儿呀，为了看他一眼，那些个花痴女人经常堵在画室门口，聒噪死了。”
“喏，他坐那儿，我们都叫他美工刀小王子，削笔裁纸找他就行，也就这时候最热心。”
“看了橱柜里的东西，也不跟我们说说是什么，还特欠地对我们来句“我并不想告诉你。”
周舒桐心里亮光一闪一下子就对上了号，下一秒眼光一亮一下子就对上了眼。
簇新簇新的光，猬集立于门口的他一身。周舒桐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笑容流露出多么真诚而自然的向往，惹得几位女同学禁不住好奇，问她你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也想特欠地说，我并不想告诉你。
当然她只是笑笑，起身迎上前。
卷发女生看着“小学妹”的欢快劲，注意到了门口的关宏峰，突然间神秘兮兮地一招手，低声问众人，你们说今儿这个是家长陪同还是家属陪伴呀？
话一出，自诩见惯了大世面的小女生笑得暧昧，盯得转身回来的周舒桐心里发毛，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不过小女生们在墨镜周巡上线时就转移了视线，都觉得这谁可真酷。
自觉地腾出一把空椅子送到周巡面前，小女生们甜糯糯地请这位先生坐会儿，卷发女孩儿甚至还大着胆子请周巡当自己的素描模特。
沦为空气的师徒二人此时看着好戏，关宏峰更是轻微扬头示意周巡配合。
毕竟，林老师的画室不能白来，一定要有所收获。
关宏峰留心着周围的一切，黄澍的位置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红色的画具套装，颜料盘里高亮彩色居多，抽屉里掏出一套规格不一的美工刀来。等等，还有那幅画，关宏峰借此猜到了周舒桐一无所获，不过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因那句“今日有笨蛋出没”想发笑，虽然只是微微牵扯嘴角而已。
立在门口时，关宏峰就将画室的布设陈列收于眼里，角落里的橱柜自然也在他的视域里。周舒桐指了指那边，对他说这个打不开。
自然，她也看不清最上面的情况，踮着脚尖的懵懂模样，连关宏峰都快相信了这丫头和自己一样，有个年龄差较大的孪生姐妹，一个平日里奔波于犯罪现场，一个偶尔在校园里开发美好。
如此看来，彼此彼此，两个你，两个我，都互相遇见了。
周舒桐陷入未完成任务的灵魂思考，没注意到关宏峰几步走到她身后。他比她高一个头，看见橱柜顶端尽惹尘埃，还有一方贴纸粘在上面，他伸出手臂，动手去撕下它。
但他永不会得知，被自己臂膀包围，被迫划分在自己势力范围里的周舒桐，是怎样揣着的一颗滚烫炙热的心，任它在浓墨重彩的空间里飞啊坠啊，捧出一手的五彩斑斓与流光纷飞。
她后背肩胛骨感触到了关老师的柔软毛衣，她后颈皮肤毛孔承受着名为关老师的均匀呼吸，她想说关老师太近了，她又怕关老师走远了。
卷发女生扭头只看见关宏峰的背影，疑惑地问周巡你侄女怎么不见了。
“错位而已，这不就在那吗？”正常视角的周巡眼里，自己的前领导与现下属正在捣腾必要的东西。
可错位能错到两个人像是拥抱一样吗？
“那你得小心啊，不然就等兄弟变侄女婿吧。”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提醒着周巡，故作深沉的样子逗得周巡无奈地傻笑，桃花眼盈盈，看呆了四个专心创作的花痴小姑娘。
技术队还在路上，画室通知放假，后来剩下他们三人，数着各自的收获。
周巡捧着四幅画自我陶醉，周舒桐在十七岁与二十二岁间自我回味，关宏峰在已知线索里自我验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