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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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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驾上的周舒桐又在翻看自己的笔记本，周巡那双机灵的大眼睛淡淡地扫了她几眼，心里琢磨着这丫头也不赖，放这台实时探测仪在老关身边也有点意思。
很明显，俨然进化成电子版的周舒桐才没心思揣摩直系领导的弯弯绕绕。
清晨六点半，睁眼后周舒桐都怀疑自己是从办公室梦游回宿舍的，整个人正被素雅的紫色小花被子裹得瓷实。她从被窝里抬起右手，想揉揉还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无意间捋到了自己的一头乱发，这一把竟全落了汗。
利索地一掀被子，周舒桐几步就窜去卫生间洗漱。虽然自己还只是一只小菜鸟，但也不忘时刻注意警容，何况今天还要和关老师去走访呢。
对了，昨天犯困时关老师好像给自己发了短信来着。
“明早八点，园林路152号，津港十四中。”
全然要点，明快简洁，“A关老师”的通知向来如此。
不对，昨晚自己回的短信去哪了？病体溃散，但大脑机能不至于在退烧时一并退去吧。
自己，果然还是太菜啊。
周队威风的牧马人一驶进隧道，熹微晨光黯然退场，阴影一瞬袭来。周舒桐眯着眼睛以适应光影流转，右手盖在拿了笔记本的左手上，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手背指甲印，醒神提劲。
“我说周啊，大清早地发什么愣呐，昨儿没休息够啊？”周巡摸索出香烟点上，看着外头的交警像归档模型那样有条不紊地疏导着大小车辆。
“没，没，周队。”
惨淡光线里，周队的烟头一呼一吸，忽明忽暗。这些天里，周舒桐跟着一帮大老爷们东奔西走，倒也习惯了二手烟。
可有些东西，最怕的就是习惯了。
比如出外勤时，需要上门问询，周舒桐可以一秒进入物业小妹角色。又或者勘验取证时，只要关宏峰一伸手，周舒桐就会准确无误地递上他需要的物件。
她还记得某些落日熔金的下午，关老师迎着夕照撞上一地余晖，静默地走在前头，影子拉得老长。周舒桐在后头快步跟着，追着背影不偏离方向，走他走过的道，迎他触过的光。
当然，周巡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的牧马人还是没能继续威风疾行，他耷拉着眼，烟雾缭绕，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等一个可有可无的回答。
“小周，不后悔我把你招进来吧？”
周舒桐真诚地作答，“周队，我一直都挺感激您，我们同学都挺向往进长丰支队的。”
周巡笑了，往窗外吐出一口雾气，掐灭了烟头，连同暗自涌起的自嘲也一并摁进了车里的小烟灰缸里。
向往名字和长丰支队绑一起的那位？显山不露水，润物细无声那位？关宏峰啊关宏峰，你看，你成就了多少人的向往。
“周啊，正儿八经拜过师学过艺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要照顾好你关老师，啊”。周巡平静如水地叮嘱着这“分内之事”，周舒桐灵动诚恳地铭记这“自我修养”。
“你关老师这么多年老刑警了，难免结个怨红下眼，平时他跟什么人接触，一定得仔细着，防患未然，安全第一。”周舒桐不敢去迎领导的目光，她有些不习惯眼前这咬字缓缓，沉稳温情的周队。
“知道了，周队”。牧马人终于喧腾着出发，去和园林路的关宏峰会合。
关宏峰立在一棵脱了皮的法国梧桐旁，白色的笔直树干外就是黑色塑像般的他。面前展栏里都是学生的书画作品，在等待过程中，他就这样沿着展栏一路看了过来。
四周少年们欢闹不已，有说有笑，嘴里叼着早餐，手里拎着书包，那是一种令人无比动容而又兀自怀念的年少轻狂。而关宏峰，双手插兜背过身去，在周巡眼里实力诠释了什么叫老气横秋，到了周舒桐心里则偷偷变成了高山景仰。
他一直如是，平淡得近乎虚无，精准得过于特别。
“迟到了两分钟，现在是八点零二分。”关宏峰掐着表对眼前二人说道。
“这不碰上早高峰嘛，路上堵了一会儿。等久了吧，别介，中午我请客给您老赔罪可好？”熟悉的周巡又回来了。
“走吧，张校长还等着。”
关宏峰突然停下步子，转头对着周舒桐吩咐道，“小周就不用跟着了，十号楼是美术楼，你去那儿吧。记着，现在你打算学美术参加艺考，想问问林老师的意见，如果林老师不在的话，就和学生们聊聊他，大致下了解他的为人。”
周舒桐虽然明白了关宏峰的意思，但是让她一个大学毕业的人去假扮高中生，多少还是有点别扭。还有，她看到周队的下巴微微张了张，可能连胡子里都憋着笑。
“可是，关老师。”
“诶诶，我说可是什么，周啊，老关这是对你有着清楚的认识，才对你委以重任，说不定就打听出什么了呢，是吧。”
“可周队您不是说了，我得照顾好关老师，得跟着关老师才行呀。”
现学现用，这丫头还真会噎人。
周舒桐仍眼巴巴地望着关宏峰，周巡见状直接揽人过来，好言劝着：“得了，有我在关老师丢不了，还不快去。”
关宏峰见这两人大早上在这耍宝，无语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听话，按我教你的去做。”固守时间概念的关宏峰还是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一旦接收到关老师的信号，周舒桐就立刻成了谨遵师命的乖巧学生。
他们背道而行。
路上周巡自顾自地开口，说一些与案件无关的题外话，反正支队的大脑在这，他不用操心其他。
“别看刘长永中年发福官油子，竟然生出小周这么水灵的丫头来，混进中学当个高中生也完全不是事儿。老关，不得不说还是你眼睛毒。”
“我偶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关宏峰盯着周巡，从鼻子里哼出这么一句话，瞬间就堵住了周巡又要吧嗒的嘴。
八点十分，学校通用的《致爱丽丝》从广播里响起，转眼路上已没有几个学生，朗朗的读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校长办公室在林荫道的尽头，进楼前关宏峰仰头环视了这栋新翻修的建筑，仿佛它是流淌着的生动的红。正门旁有块约莫一米高的工艺石，飘逸轻尘的字体镌刻出“热爱”二字。至于石端底下那行小篆，关宏峰一下子就从中提取出了林中森的名字。
绿杉黄树绕，森中林更幽。
张校长迎了出来，周巡自然地送过手去，昨天小汪带着探组来踩了下地儿，不凑巧地没见着校长。
自己学校教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吓得远在南通开会的张校长连夜赶了回来。眼瞅着津港市教育局的评估就这个把月，换谁摊上这变故都得如临大敌。
周巡简要地向张校长说明来意，向他了解一些基本信息。关宏峰插了一句题外话，他问这座大楼很有风格，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张校长略微诧异后，像记起什么重点一样，脱口而出是林中森林老师。
“那外面的工艺石头呢？”
“对，也是林老师。”
“红色挺好，气派张扬，经典凝重。林老师很喜欢红色，也很热爱艺术，是吗？”关宏峰不像是询问，更像在喃喃自语，惹得一旁的周巡一头雾水。
“喜欢红色我就不确定了，但谁都知道他是真的热爱艺术。林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教师了，两年前我刚被调过来，跟我搭档的书记就建议我要宝贝好这位美术老师。当时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心想再怎么优秀也得让着主科吧。但是林老师教学认真，各类教学奖拿了个遍，替我们学校长了不少脸，而且创作热情高，作品经常出现在各大画展上。不说在十四中，就是在整个津港教育界，美术匠人林中森那也是有口皆碑的。”
关宏峰听着张校长自豪又悲愤的回答，又追问起学生的看法来。
张校长白胖的脸上一时间有些慌乱，但还是定定答道：“这几年要求发展素质教育，所以高一高二差不多每周一节美术课，林老师很有艺术涵养，优雅风趣，很受学生欢迎，当然高三那边跟得紧，毕竟为了高考。
“很受学生欢迎，有时却成了麻烦。”关宏峰回应着张校长的目光，对方不得不与之对视，带着审视意味的凌厉眼神盯得校长心里直发怵。
“是有那么几件麻烦事儿。有段时间，一名女学生跑到林老师办公室表白，闹出些动静，不过林老师一直苦苦劝说，表明自己老师的身份，最后这个学生也想通了，不过也转学走了，现在应该上大二了吧。”
“她叫什么名字？”
“陈杉，好像是这个”。
关宏峰脑海里浮现出那块“热爱”石，上面刻着的正是“绿杉黄树绕”。
从校长那调出林老师的遗物，以及这几年的排课表、花名册，他们就直奔十号楼，林老师主要的工作范围。
“也不知道小周那边情况怎么样，能行吗？”
“老…周…。”关宏峰突然用半严肃半玩味的语气叫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和孩子打交道，还是小的凑效，老的权当凑个数。”
好你个关宏峰，明里暗里损我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