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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费曼接过自己的钱包,微微点头,皱眉问道:“你是谁?”
      “陈一二。”说着,他随手将手里的竹竿扔回路边,两手一番拍打,拍完又搓了搓,典型的那种东北地区中年欧巴桑尬聊的动作。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冷了下来。
      陈一二。费曼将钱包手机塞回口袋,虽然问出口之前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是当青年说出口的时候,仍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眼前这个人是他弟弟。
      陈一二是他后妈陈洁如的儿子,小他三岁。
      费曼大二寒假,费老爹上房顶抹灰面的时候摔了下来,送到村口的卫生院,大夫掀了掀眼皮最后开了两包板蓝根,意思是人没得治了。给市里的医院打电话,山里冷,年前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山头是白茫茫的,哪里是路哪里是崖都分不清,救护车自然不肯上来。
      费老爹没了之后,家里就没了顶梁柱,没了收入。当时费曼在首都念大学,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其他技能的真·书呆子,他觉得这个家完了。
      可是陈洁如对他说:没有关系,你是大学生,你去上大学,让二哥去当兵,阿姨给你掏学费。
      二哥就是陈一二,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大家却都叫他二哥,好像辈分多高,多牛逼似得。辈分高不高费曼不知道,牛逼倒是真的。
      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费曼挑眉道:“变化挺大啊。”
      那时候的陈一二就是个小流氓,唯一与普通小流氓区别开来的,是他的沉默,他是一个沉默的英俊的小流氓。
      他刚去部队的时候,陈洁如有时候给费曼打电话,不自觉地就说起二哥,说着的时候特别高兴,她说老费在地底下肯定高兴坏了,以后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让他老费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但是后两年就很少说了,可能是后悔了吧。
      大四寒假,家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都很少说话。
      沉默的时候,陈洁如坐在火炕上,身边的塑料盒里一格一格放着大小不一的水钻和胶条,她带着费老爹留下的老花镜,抖着手把胶条加热,固定在布上,用模具压出各种花朵或者动物的形状,水钻也铺在上面,等到胶条融化得差不多了,她就把模具用力压下去,把做好的水钻猫或者水钻花放到筐子里,对着费曼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陈洁如是二月初走得。费曼一早上起来,发现厨房还是冷清的,就去她屋里叫她,前两天也有过这种情况,她醒来之后说自己只是睡昏了头。但是这一次任凭他怎么叫,炕上的人都没有反应。
      而直到她下葬,陈一二都没能回来。
      想到陈洁如,费曼顿住脚步,表情有些许不自然,想和陈一二说点什么,又觉得未免矫情,只好绷着脸,两人相对无言。
      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个堪比刚才的四个半胖子的重量级相扑选手一手推着自己的箱子,一手举起来冲他们挥了挥。
      胖子名叫伍仁,比费曼还大三岁,却是陈一二的铁子。陈一二去当兵以后,陈洁如一个人在家里没少受他照顾,就是对费曼阴阳怪气的。费曼觉得,这或许是山里大老粗对于矜逼书呆子的一贯歧视。
      “哎,费曼?好久不见啊!看看你这几兜东西少了没?”胖子见他们走过来,便将箱子顺手递给了费曼。
      “没,”费曼接过来,“谢谢啊。”
      “好嘞。”胖子怪腔怪调地喊了一嗓子,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金杯,说道:“就那儿,车停那儿呢,这箱子你拿得住吧。”
      费曼点点头,拉起箱子才走了一步,脚一瘸,箱子又特么要倒了。
      陈一二从后面搭了把手,问道:“行么?”
      费曼避开他,站直身子,“走吧。”
      胖子蹦蹦跳跳哼着什么第一场雪的调子,单手把后座车门拉开,准备往副驾驶上坐。
      陈一二双手抄兜跟在费曼身后,喊住他,“胖子。”
      胖子扭过头,脖子上的脂肪一层层地跟着旋转,陈一二冲他扬了扬下巴,“你开车。”
      “哟,你不想玩啦。”胖子一手撑着车篷,一手搓下巴,半晌才晃晃悠悠地挪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陈一二一脚把副驾驶的门踹上,看着费曼费劲巴拉地把行李箱搁进后背厢,等他钻进后排之后,也跟着挤了上去。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四点刚过半,四周就蒙上了一层灰暗。
      费曼脑袋靠着椅背,侧脸看向窗外。他头发有些长了,衬得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特别白,一双秀气的桃花眼眯缝着。
      陈一二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费曼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脖子。
      胖子来回换了几个广播频道,这个时候没什么好听的,他从后视镜里瞥了费曼几眼,挑了个话头。
      “费曼哎,你怎么就回来了?在大城市发展不比这大山里有意思?”
      “被炒了鱿鱼,混不下去了啊。”
      胖子啧啧两声,说道:“你在大城市呆惯了肯定看不上我们这破烂地方,你那学历直接把公司老总都比下去了,谁敢雇你干活啊。”
      费曼笑笑,“随便干点啥都行,我又不是去当老总的。”
      “现在大学生都这么没有追求了?中国崛起还指望你们呢,瞧着一个个的怂蛋样······”胖子还在前边喋喋不休,后边,陈一二凑近了些开口:“你脚怎么样?”
      “什么?”费曼皱眉,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就把脚往里缩了缩。
      “疼得厉害不?是被打了还是·······”陈一二皱眉盯着他露出的脚踝。
      费曼往边上挪了挪,打断他的话,“没事。”
      陈一二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整个人侧倚在靠背上看着他,“鞋脱了我看看。”
      “不用,过会儿就好了。”
      陈一二没再说话,他是不怎么会聊天的人,平时话也不多,把各种想到的说词说完他就没啥招了,他又坐直了身体,从后视镜里正好对上胖子探究的目光。
      “哎,我说费曼,你这脚上有伤,就得让二哥给你看看,别指望着村里大夫能给你看好,顶多开几天板蓝根给你。”胖子说。
      陈一二点头:“山上路不好走,胖子的车开不到家门口。”
      言下之意就是,你脚上的伤碍事。
      费曼顿了顿,低头脱了鞋子,把斑马袜裹着的修长脚背搁到车座上。
      “怎么弄的?”陈一二问。
      “被棍子砸了一下,之后又崴到了。”
      陈一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握住他乱动弹的五个脚指头,手下触感冰凉。他握了一会儿,另一只手将袜子缓缓脱了下来,露出一只单薄苍白的脚,脚背上绷起两道青色血管,正中间的位置青紫交加,惨不忍睹。
      胖子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啧啧两声:“哟,这都能忍住,不愧是大学生。”
      费曼没有说话,盯着陈一二的手,心跳有些快。
      陈一二一手握住他的脚背,一手一手固定住脚踝,慢慢摩挲,他的手之前在通风口上吹过,掌心温暖干燥。这个时候是不是要说些分散注意力的话?
      “我前两天学会开车了。”
      “什么?”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陈一二一手摸着到了五根指头上,分开揉了揉。
      “再说吧。”
      “要不要跟着我和胖子上山?”
      “上山?杀猪吗——草!”
      陈一二猛地一用力,脚踝的位置正了。
      费曼浑身出了层冷汗,“你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一声你更紧张,”陈一二将斑马袜递给他:“还要我给你穿袜子吗?”
      费曼幽幽舒出一口气,瞪了陈一二一眼,自己动手去套上了袜子。
      “青紫那块回去我给你找云南白药喷一下。”
      费曼点点头,“你刚刚说要我和你们去杀猪?”
      胖子怒了,“怎么说话呢,我们那是杀猪吗?你看全世界哪个杀猪的挣得有我们多?真是不带你见识一下世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
      “费曼?”
      “嗯?”费曼回过神,笑了起来,“我想起来年前从北京回来你和胖子去接我的事了。”
      陈一二“嗯”了一声,说道:“你被小偷抢了,笨死了。”
      “哦,你1vs5,牛逼死了。”
      陈一二笑了笑,将车子停在路边,费曼仔细辨认了一下,外面是天行写字楼,他奇怪:“怎么停这了?”
      陈一二解开安全带,看了眼手表,“现在回去的末班车已经没了,这块你熟悉,咱们找个宾馆睡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好。”费曼点点头,“就把车停在这,让那些人吃张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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