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70、战前（一）

　　天元历二十一万七千三百一十二年腊月十六，天界与魔界在忘川河畔正式订立两界万年盟约。

　　盟约条款在前一天夜里，已经拟好，魔尊带回魔界后，连夜召集四方十二城主长老们商议，最终一字都没改。
　　天帝陛下是个聪明绝顶的细心人，早已最大程度低规避了可能遭到城主长老们反对的条款。
　　城主长老们都觉得这事操办得太过仓促，还向魔尊抱怨了几句。

　　次日，天魔两界的重臣，都参加了订立盟约大典，斗姆元君和西方佛祖也都派了使者来观礼见证。
　　在大典上，众仙魔佛们都百感交集。
　　毕竟，即便是神仙，也不喜欢打仗和闹纠纷，天魔两界说到底也没什么原则上的对立，只是出身和行为方式以及一些利益分配有不同，仅此而已。
　　妖界因为反出魔界，两位妖王欲图分割鸟族势力，跟相良斗了一番败下阵来，不知躲在何处休养生息，因此，立约人不含妖界。

　　谁都没料到的是，天帝在盟约书上签下大名，结成法印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三升而晕厥过去。最后不得不由老君出面，完成了整个订立盟约的过程。
　　在场众仙佛魔，联想到前天帝陛下发布诏书册立储君，以及为储君选定老君做师父，几乎全都后知后觉地猜到了一些事。

　　很快的天帝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在结盟仪式尚未完成的时候，便已经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传了出去。

　　天帝，作为天界之主，乃是牵系六界局势的天下第一人，历次天帝之位将要更迭之时，都会有一些地方出现不同程度的东乱。只是这一次，却出人意料的处处平静。

　　老君德高望重，在六界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天界，更是犹如镇天之宝一样的存在。
　　历次天帝登基，即便再怎么名正言顺，也从未得到过老君的亲自护持。
　　此番立储，竟然有他亲自出面就任新储君的蒙师，如此眷顾，可说绝无仅有，六界中人不可能不给予重视，那些有可能借此机会制造乱局的，亦不可能不考虑到其中利害。

　　消息传回天宫时，邝露正在与姚登和徐堂共同面谈众多仙侍。

　　天宫人口不少，每一处宫室都有高低品阶仙侍若干，各人思路不同，有的宁可跟着各自的上司继续在天宫厮混，而有的就一心上进有志于借此机会谋一个前途。

　　耳尖的邝露听见外头仙侍议论，说到陛下在结盟会上吐血昏厥，一时惊得脸色大变，忘记了一切，豁然而起奔了出去。姚登和徐堂见状，齐齐丢下笔，要跟着出去，将要起步却都停住，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不屑哼了一声，然后同时露出沮丧之色来。

　　他们如今可算是情敌了，不，准确地说，是预备情敌。
　　两个人都对上元仙子有意，但上元仙子对他们两个却不假辞色，半点绮念都不曾露出来过。
　　姚登官大压了徐堂一头，奈何徐堂是底层仙官出身，深谙凡间各种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后宅手段，并且又有天帝破格提拔的一层光环在身，适应了天界环境，便开始崭露头角，各处都混的脸熟，在上元仙子面前反而比姚登更放得开。
　　姚登被他明里暗里挤兑了不是一回两回。
　　好在上元仙子似乎更青睐斯文儒雅的仙子一些，与他在一起时言语更加投机。

　　两人因此在明面上的气势难分伯仲，各有亮点。
　　但无论他们如何相争，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意识一个事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情敌——天帝陛下。
　　这个情敌太过强大，无论是地位，还是相貌，抑或是才干，都是他们拍马插翅都追不上的。要把他从上元仙子的心上人宝座上掀下来，几乎毫无可能。

　　“仙子仙子，你怎么了？”外头传来仙侍们的惊呼声。
　　姚登徐堂忙抢出去，只见邝露脸色苍白珠泪盈盈，摇摇晃晃快要晕倒的样子，忙指挥众仙侍将她扶着一旁屋里休息。

　　两人难得地有了默契，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行到室内。
　　姚登打发余下仙侍先回去，“今日先到这吧，上元仙子累了，明日再找各位细谈。”
　　待到众人离去，姚登看了一眼徐堂，只见他皱着眉，略有出神的样子。

　　姚登先开口，“徐少司命觉得如何？”

　　徐堂道：“什么如何？”

　　姚登设了一个结界，道：“少司命何必装糊涂。这里就你我两人。”

　　徐堂：“司命仙上不要为难下官了。有话直接吩咐便是。”

　　姚登：“少司命这两日处处针对我，所为何来？”

　　徐堂：“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下官的确是为了上元仙子，但现在上元仙子是为了陛下心痛不舍，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姚登：“怎么没关系，陛下若是……”

　　徐堂：“打住，司命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可不要告诉下官。”

　　姚登气了：“少司命想太多了。我话都没说完。”

　　徐堂：“那下官洗耳恭听。”

　　姚登略有踌躇，但想到这疑似泥鳅精变的家伙在天宫四处钻营，该打听的不该打听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问得差不多，当即也就不再遮掩，同他分析道：
　　“陛下日前下了三份诏书，其中一份便是封上元仙子为公主，认她做义妹的。少司命想必知道，在你来司命府之前，有许多人都传说陛下与上元仙子情意甚笃，后位是留给上元仙子的，只是因为一些不可说的缘故才没有立后。”

　　见他开诚布公，徐堂也不再搪塞，道：“这些我都知道。后来陛下结识了魔界公主，是以心思变了。”

　　姚登道：“既然陛下的心思不在上元仙子身上，那么现在上元仙子的事便与你我相干了，少司命承认不承认？若是不认，今后可莫要再来给我使绊子了。”

　　徐堂轻咳了一声，尴尬地道：“认，又能怎样，仙子哪像会移情的人。”

　　姚登道：“这么说你没什么想法？好。”

　　徐堂：“好什么，你想怎样。”

　　姚登斜他一眼，“我想怎样你有什么立场过问？你不过一个少司命，还想管着上官不成？”

　　徐堂被噎得无话可回，半天才道：“陛下此刻龙体欠安，你竟然尽想着自己那点破事儿，我怎么就管不得？”

　　姚登跟他暗斗了两日，早就压了一肚子不满，快要发作出来，闻言当即恼了，冷笑道：
　　“虚伪！你拿什么管，论官阶不如我，论修为不如我，论相貌也不如我，论学问，更是差了我十万八千里。你是打算去找陛下打小报告？陛下龙体欠安，事务繁多，又面临大战，你有脸为自己私心找他告密生事？无耻！”

　　徐堂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道：“你才无耻！我告什么密，你才告密！”

　　姚登瞪眼道：“那你想怎么管我？你管着我，上元仙子就看得上/你？你给太巳仙人送礼人家就认你做女婿？”

　　徐堂大怒，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呸了一口：“那也是我的事，有本事你按着手不让我送礼，自己不敢做，别人做了你叽歪个什么？你比我强，能比陛下强？上元仙子能看上///你？”

　　两人都是越说越气恼，因为无望与陛下争锋的郁闷全部转到对方身上，当即你一句我一句地在结界内吵起来，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最后挽起袖子大打出手。

　　好在他们知道各自修为在天界是末流，一旦释放仙法就算在结界之内也必定会被其他人知晓，因此只敢以老拳相向，乒乒乓乓一阵胡乱扭打，直到打得鼻青脸肿再也动弹不得才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如猪头一样的狼狈状，不约而同感到又好笑又辛酸，指着对方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到眼泪都掉下来。

　　他们纠禅不休的时候，被六界中人认定将死的润玉，回到了天界，醒来后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闻听消息赶到璇玑宫求见的邝露，关起门与老君密谈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将事务交代和记录完毕，润玉搁下笔，长舒了一口气，合上簿子，连同命老君代理事务的诏书一道，捧到老君面前，苍白得发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如此，就辛苦老君了。”

　　老君神色复杂地接过，道：“陛下保重。”
　　他退了出去，紧闭了璇玑宫大门，布了一个硕大的结界，将整个璇玑宫都封了起来。

　　诺大的璇玑宫，只剩下润玉一人。

　　他转身，目光落在案头那块冰晶凝上。幽蓝色的凝冻，一尺来高，静静地站着，随着他的步子带起的风，轻轻晃动散发着寒冷得冰雾。

　　这块冰晶凝是他唯一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