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18、息山与孟九

　　一道白光从指间逸出，射向供桌后的土地仙鎏金像。

　　过了许久，那鎏金像幻化成一个布衣老儿落下地，向他大礼参拜：“小仙息山参见陛下。”

　　随着他跪下，有一股奇异的潮湿泥土气息隐隐飘来。

　　润玉微微皱眉，这土地仙真是个异类，一身土味儿似妖气又不似妖气。

　　他心下不快早已多时，顷刻便发作道：“你这土地仙做得颇是逍遥，百姓求助不见踪影，本座传召半日才来，可是去那大户人家吃什么香火酒席了？”

　　息山不敢抬头，恭声道：“小仙有罪。”

　　除此四字，再无二话，与寻常仙家急忙辩解和求饶的态度完全不同。润玉心下愈发起疑。

　　土地仙与天上神仙不一样，仙俸微薄，需靠凡人供奉香火积攒功德转化为灵力，而且因为官职的缘故得天独厚，涉入凡尘再深只要不为非作歹，都不会招来天谴，因此但凡辖内有凡人求助，土地仙多是能援手都给予满足。

　　刘氏之子死在土地庙前，这本身便是一件天大的讽刺，天下哪一个土地官儿不晓得雪中送炭可得无数美名？不过是给予一些柴火或者栖身之地便可施恩，何至于如此冷漠？

　　“你抬起头来。”

　　息山缓缓抬起头。他的面容与润玉记忆中的印象有些相似，但时日隔久了，有些微不同，面色僵硬，频频眨眼，神情怪异，好似戏台上的丑角。

　　润玉眼光倏然凌厉，诈他道：“你不是息山，你是何人，竟然敢假冒天界仙官？”

　　息山面色大变，下一秒，润玉已然出手，方寸空间内，狂风猛卷，跪伏地上的息山一下子被他遥遥提起，一道绿色影子从息山身上蛇蜕一般分开，飞上房梁。

　　与此同时，息山的身体一沉，在润玉手中渐渐絮化，竟然当场元神寂灭了。

　　润玉抬头看去。

　　梁上攀着一个佝偻着身子，大约只有四尺高的小怪物，眼眶深凹，厚唇，一头暗绿色的头发，浑身皮肤墨绿，身着一件像是柳条编制的衣衫。如此形貌，以润玉阅遍省经阁内山海志异之博学，竟是从未见过。

　　它龇牙咧嘴，神情狰狞，口中嗬嗬作声，似在发出威胁，在润玉临时布起的结界中四处乱撞，身形快如闪电。

　　润玉抬手，袖中一股银蓝色水光荡起，向那怪物飞去。

　　蓦然一道不显眼的身影在结界外一晃而过，一只巨大的墨蓝色手掌噗地一下穿透了结界，抓住了那灰影，而后又噗地一下退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润玉根本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怪物和巨手就已经消失不见。

　　润玉沉吟许久。

　　综观这几日所见所闻，俱都透着邪门，或是有人口失踪，例如青城昆仑修道中人失踪，少弘之父被怪物附体失踪，又或与魂魄相关，如凡人幼子魂魄失踪，如忘川魂魄失踪，以及息山之死。

　　种种迹象皆表明，暗处似有一股凶邪势力蠢蠢欲动。也不知是不是魔界生事。

　　冥界，忘川对岸。

　　润玉来到冥王府门前：“笠泽庚辰求见冥王，请两位差官大人通报。”

　　魔界不见艳阳，天空只有七彩极光，斑斓流云，到此处更是暗无天日，周遭乌压压一片，只靠悬挂在王府门上的两个大白灯笼照明。守卫在大门前的两个鬼差乃是死躯，五感只剩下半成不到，认不出眼前白衣人来历，还当他也是冥界鬼魂，吆喝道：“冥王是你这种布衣白丁见得的么？”

　　润玉也不多言，一手负于身后，轻轻捻动五指，低声念了一句：“孟九出来。”

　　鬼差听不清他说什么，齐齐举起了手里的尖叉喝道：“你说什么，可是骂我们？我们冥王新上任，可不见生客……”

　　正张牙舞爪，一股红色旋风从门里刮出来，将两个鬼差冲得齐齐仰倒，手中尖叉飞了出去，一个声音怒斥道：“你们两个蠢材，马上滚去下油锅！”

　　鬼差五感迟钝，却最是会见风使舵，吓得忙不迭地退下，一路走一路互相推搡埋怨对方对大人物不敬连累自己。

　　那道旋风滴溜溜在润玉身前停住，现出一个大红衣袍罩着的长发人身影，面容雪白，眉目艳绝，正是新近就位的冥王孟九郎。

　　孟九双膝一弯正要跪下，润玉扶着他臂弯，道：“故人来见，孟九君倒履相迎，足见诚意。”

　　说罢自然而然地携着他入内，上得议事堂，才放开他手。

　　孟九当即屏退左右，后跪倒参拜：“孟九见过陛下！陛下请上座。”

　　润玉径自登位落座，“免礼罢。你也算我弟子，那些虚礼就不必认真了。我今日来，有事相询。”

　　孟九，原名抚远，本是天界披香殿主事，司掌天界档案卷宗，昔年受他与锦觅和旭凤三人之间恩怨纠缠所牵连，无处藏身，润玉不忍取他性命，遂将他元神魂魄抽出，送入冥界。

　　之后五百多年，他频繁出入冥界，耗费不少精力心血，传其秘书，授其功法，以各色奇珍异草助孟九修炼，令其修为突飞猛进，不过五百多年便拿下了冥王之位。

　　“陛下请说。”

　　润玉道：“火神来信称你曾下放了一些魂魄下忘川？”

　　“是。”

　　“如何情形，你且说来。”

　　“放下去那些魂魄，前世俱是作恶多端，剽悍凶顽之徒，若是被忘川河中万年怨毒所吞没也是不冤。只是先后下去几个，都是有去无回，再不见上来，后来其他人便再也不肯去了。”

　　润玉皱眉，道：“你仔细想想，那河中情形，可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孟九想了许久，突然记起一事来：“我想起来了，间中曾有一道绿光闪过，因天色本就是斑斓，我还道是我看花眼了。”

　　绿光……润玉暗暗点头，有些眉目了。又问了几句，随后便起身要走，孟九问道：“陛下可是要回天？”

　　润玉道：“我要下忘川一探虚实，下面定有古怪。”

　　孟九大惊，道：“陛下莫要冒险，若非要查探虚实，我去便是了。”

　　润玉微笑道：“莫非你修为还比我高出许多？罢了，这心意我领了，去还得我去。你务必记得，我有任何状况你都不得插手，冥王之位不容有失，我天界与魔界是否能和解修好，兴许就要看你这冥王宝座坐得稳不稳了。”

　　孟九虽是不解他用意，却也无法，道：“魔尊对陛下不满日久，若是被她察觉陛下涉险忘川，怕会落井下石，对陛下不利，陛下不如招些兵将来在忘川之外护法。”

　　“不必了，”润玉淡淡然，“我招了人来，反倒落了口实还以为我要进犯魔界。天魔大战才过去五百年，两界尽皆元气大伤，不宜再兴兵戈。你无需过虑，以魔尊鎏英的声望，要招集够阻拦我的人马，至少一个时辰。”

　　孟九一笑，说的也是，陛下真是明察秋毫，“是，陛下务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