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15、邝露之请（二）

　　润玉再次皱眉，沉吟片刻，道：“你先起来。我不想要你跪我。”

　　邝露跪得笔直，执意不起。

　　润玉温言：“你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即便做了错事，我宁愿相信是无心的。起来吧，这样跪着怎么说话。”

　　说罢离座，走去将邝露扶起，后回到案后，又道：“我看你方才你欲言又止，可是不愿去司命府帮姚卿接手司命一职？”

　　邝露垂眸含泪不语。

　　润玉暗叹一声，道：“若是无话可说，这便去司命府报到……”

　　“陛下是要赶邝露走吗？”邝露的泪缓缓落下，“当日陛下默许邝露陪在陛下身边一生一世，如今为何反悔，可是陛下已经心有所属？”

　　润玉虽是有所盘算，也料到她会为此安排抵触不乐，但却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有这种困惑，不由愕然，讶异地看着她，问道：“你在说什么？”

　　邝露再次跪下，“求陛下看在邝露陪伴数千年份上，容许邝露留在璇玑宫，邝露不要什么上元仙子封号，也不要什么玄洲仙境，什么云纹冰丝衣裳更是不需要，邝露只想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她双手相合，抚于额上，大礼参拜：“求陛下成全。”

　　原来是那几件云纹冰丝宫装令她生疑，润玉恍然大悟，皱眉沉吟了许久，不再扶她起身。

　　“邝露，你我主仆君臣数千年，情分自是比旁人要深。我对你，比对旁人始终有所不同，”他缓缓道。“昔年我最彷徨孤单之时，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常听我倾吐心声，让我排解了许多孤单和忧思。我很感激你，亦很信赖你。但——”

　　他的声音不大，一如往日那般和煦温润，只是听在邝露耳中，却冰凉得没有半点温度。

　　“也仅此而已。”

　　润玉道：“我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你数次拒绝我为你指婚，执意相陪，我亦不十分坚辞，因我不仅将你当做下属，在我心底你比他人更像亲人手足。“

　　他略停了停，想起了许多往事，心头感到些许久违的酸疼。

　　他一直渴盼那种纯粹的天然的情意——平等相待 ，互相尊重信赖，无论是手足之情、男女之情，他都能光明正大地庇护爱惜别人，别人也从骨子里敬重他顾惜他，他愿意付出，没有后顾之忧，不会因此而受到惩罚、打压、猜疑。

　　绝不是那种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戏谑，以及赐予他好处他必须为之感恩戴德的况味，一旦他予以平等的回报，反而会遭到羞辱伤害的手足之情。

　　他凝了凝神，继续道：“既是亲人，我自不想勉强你知难而退，令你失望流泪，我甚至想，便算看在昔日相陪的份上，给你一些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些时间，只要不强求，顺其自然，或许我与你也能有一些机缘。但结果是——”

　　邝露呆呆听着，她的泪已经干了，他的言语并没有任何怪责之意，冷静的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但她的心却空得像冬日的山谷吹着入骨的寒风，没有半点生机。

　　“五百多年的时光过去了，我依旧对你没有半点情意。我也渐渐想明白，过去我和你之间的一切，无关那些生死相随的男女之情，那原本就是君臣之道应有的样子。”

　　邝露摇着头，再次泪如雨下，“不是君臣之道，邝露对陛下并非君臣之情。”

　　“并非君臣之情？”润玉看着邝露，目露怜悯。

　　在她的眼里，帝王的身份是无上的权威，她几次三番跪伏于他，即便他从未对她的失误发作过不满，反复对她明说“不要你跪我”，她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呵，他已经从她的倾慕对象，退居到必须要臣服的帝王了，这种带有臣服意味的男女之情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该为了你这并非君臣之情的情意，将身侧的位置给你么？”

　　邝露心头如受重击，陛下是知道了什么吗，是预先知道群仙要推举她为后的事才发作吗？

　　她早知道陛下从未对她有过情意，只是存了一线希望，以为陛下会因为长久的孤单，看在她始终不计代价默默守候的份上，将就哪怕那么一下，只要那么一下就足够了，她不求为后，只要做个妃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准，甚至连个话头都不准提起……

　　她又恐惧又绝望，颤抖着伏下求道：“陛下，邝露错了，求陛下宽恕。”

　　是的，是她错了，错的太离谱，错在不该小看了陛下的决绝固执，错在不该默许了父亲的奔走拉拢，悔恨如万千蛊虫，啃噬着她的心。

　　润玉默然许久才道：“你是错了。错在你以为我只是一时固执，错在想着日久生情——”

　　他顿了一顿，心间酸疼，心道：“就像我曾经期盼她那样。”

　　邝露伏在地上，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她隐隐感到，她与他之间那道原本她可以无视的鸿沟，随着这些决绝的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陛下，真的是不再要她，也不再可能要她的陪伴了。

　　她要彻底失去陛下，不，她从未拥有过，想到这里，她痛得哽咽难言，只发得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陛下！陛下！”

　　润玉怜悯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既然他人已经有了不安分的苗头，那就长痛不如短痛，今日无论如何要多费些唇舌，将话说清楚，免得误她害她，君臣一场落得个不欢而散。

　　“邝露，你且回想一下，你对我，何曾越过一个臣子的本分？你不曾对我有过拂逆，背叛，嘲弄，不满，我同你，就连争执都不会有，你赞我敬我畏我听我从我，我但凡有丝毫不快，你必缄口敛声，不敢多说，我登基为帝后，你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遇事便求宽恕，常常下跪求饶，就像现在，深恐招来我的怒意。”

　　“你真的懂我要什么吗，邝露？”

　　他沉默下来。空旷大殿上，只有邝露的哭泣声在回荡。

　　“你说你要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什么都不要，其实你要的比别人都多。我并未许你任何情意，为了你曾经相伴，我给了你应得的荣光，但你身为臣子，无视君王的任命和提醒，擅自丢下手中要务，频繁出入璇玑宫，做着完全与你才干不相称之琐碎事务，且乐此不疲，如今——”

　　他冷哼一声，森然道，“更猜度我的心意，疑神疑鬼，拒绝任命，以情相挟。你的眼里，我究竟是天界之主，还是你一个人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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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半夜更，明天来看。
突然想到，其实这篇文，是承接了全部的电视剧情，假如有人没看过电视，会不会就看不下去呢？
当然，作者君有点自作多情，一枚新人而已，没看过电视的人是不会关注到这文的。
天帝润玉幼年时与母亲栖身之处，位于太湖之底。后来润玉之父，上一任天帝之正妻荼姚下来烧了笠泽，将润玉带回天宫。
　　锦觅之好友，水蛇彦佑，是润玉义弟，知道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