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14、邝露之请

　　卿天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这天魔大战在我们魔界，另有一个说法，叫夺妻大战。故事的源头，要从五百多年前的一场天界婚礼说起……”

　　润玉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茶盏，默默地听着她绘声绘色地说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自己的那些往事。

　　起初他感到羞惭和刺疼，渐渐地，他的心不再有波澜起伏，变得麻木起来。

　　少女说的这些，除了他没有弑父，没有将嫡母推下诛仙高台外，其他都是事实，并没有冤屈了他，不管起因如何，动机如何，那些事他的确都做了。

　　她一直不停地说着，直说到天魔大战的那一天，她娘亲也参战了，受了伤，之后不久就将她生下来。

　　本来她是养不活的，义父去天界最厉害的神仙那里求来一朵莲花，将她放进去养起来，养到能喘口气睁开眼，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两百年，是以她天生便是这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元气不足，于修炼一途上精进不得。她起初也懊恼过，后来想，修炼不好其实更好，这样谁都要让着她，她不用怕有人来向她挑战，魔界中人好武嘛，个个都厉害得紧，没事都要打架生事的。况且，她这么贪玩，四处乱走，哪有那闲工夫修炼。

　　润玉抬眼看着她。他们坐在庄子里后花园的亭子里，亭上的四角悬挂着风灯，摇来荡去，将亭子内外照的通明，柔和的光从四面八方将少女苍白的脸照如晨露一般水润晶莹，美丽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而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满不在乎，好似在说的是别人的病痛，别人的缺憾，半点自伤自怜都看不出来。

　　“你怨恨那天帝吗？”

　　他问道，捉着茶盏的手不由得收紧。

　　卿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脸了然于心的老成，“我自然恨啊，但听完老胡爷爷说完这个故事，哦，老胡爷爷是一个老萝卜精，我就不怎么恨天帝了。他也是个可怜人。”

　　润玉愣住了。

　　卿天接着道：“他可真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爹妈，未婚妻跑了，兄弟反目成仇，叔父和义弟也不同他亲近，那么多人恨不得取他性命，我觉得他这个天帝做得没什么乐趣，每日要打理那许多事务，累了乏了一个可交心的亲人都没有，他到底图什么？若是我，便不干了，逍遥自在，一身轻松地做一个游仙去，就像——”

　　润玉无言地垂下眼。她说得不错，他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么。

　　卿天眼珠一转，这个故事似乎不太讨喜，庚辰哥哥一脸不爱听的样子。

　　“——就像庚辰哥哥这样，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云游四方，闲来无事泡泡冰泉，遇见不平拔刀相助，碰到弱小就顺手帮一下。哎，同样都是龙，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细说起来像庚辰哥哥这种，心地好，脾气好，本领高的龙，天下怕是不多了，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让我遇上。”

　　她啧的一声，摇头感叹。

　　润玉被她逗得展颜一笑，这小姑娘明摆着在讨好他，遂打起精神来应对了几句，随后道：“你身子本就虚弱，现在又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稍后我还是尽快送你回去为好。”

　　本想借机问她父母名讳，而后表露身份，认个亲，将这两天的相遇给圆过去，但此刻他的心已经冷下来了。

　　这个故事里所有人都是没有错的，错的人只有他一个，世人眼中的他地位尊崇，高高在上，同时又罪行累累，低入尘埃，他只能继续做个万年孤寡之人，无亲无友，永久地赎罪，永不停歇，直至五感衰竭，生命结束。

　　卿天再次傻眼，她也想不到讲完了故事，还是逃不过被马上送回去的结局，有心想要找借口拖延，但显然庚辰哥哥心意已决，她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硬赖着不走。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过两日是我生辰，我娘亲会请人来唱戏，摆宴席请亲友来庆贺，我想邀请庚辰哥哥来玩，可以吗？”

　　看着她恳求的眼神，润玉盘算好的拒绝之辞竟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了想终于还是答应了，先答应了，到时候礼到人不到，想来就算没法哄她欢喜，也不至于让她哭起来吧。

　　将卿天送到忘川后，润玉便匆匆赶回天庭。天机道盘损毁，新任司命官亟需任命，忘川之底只能稍后再探罢了。

　　关于新任司命官，他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一回到璇玑宫，就命人传少司命仙官来。

　　这位仙官名姚登，在少司命这个职位上已经有近两千年。润玉记得有一年，他初领夜神之职时，曾偷偷去缘机仙人那里问过自己亲缘，那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什么精灵，就这还是宫中仙侍告诉他的。

　　缘机不在，是这位姚仙官接待了他，言语间颇为耐心周到，最后还贴心地安慰了他一番。

　　姚登将缘机寂灭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日午间，缘机正在天机道盘下冥思苦算，姚登正将一大堆乱糟糟的竹简书册整归一处，头顶的天机道盘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突然裂了一条三尺长巴掌宽的缝。

　　缘机手舞足蹈狂笑不止：“吾得之吾得之……”

　　随后缘机周身便开始发出絮光，她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飞速地书写了两封书信，封好了后招来青鸟，将信发了出去。一封给西方佛祖，一封给玄灵斗姆元君。

　　而后她什么话也没说，看着姚登，说了一句“可惜了，陛下不知……”便化为了乌有，至于可惜什么，又不知什么，统统没有交代，她自创那套推衍术更是半点没有提及。

　　润玉翻着面前书案上姚登呈上来的案卷，这些都是缘机这些日子来在经办的事务记录和查阅的资料，正在经办的那些事务，也都是一些之前神仙下凡历劫的善后工作，那些资料来自省经阁，省经阁的书简他早都翻遍，再熟悉不过了。二者都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虽是没有什么线索，但这姚登做事颇有条理，不用他吩咐便先将卷宗都备齐了，不枉了将要给他的提拔。

　　“缘机身故，道盘也暂不能用，若是天界有仙家需下凡历劫，如何安排？”

　　姚登回答道：“回禀陛下，那道盘虽说有所损坏，所幸并未彻底崩毁，老君说过些时日他便能想到修补之法。在此之前，一应测算推衍之事，尚且可以应付。”

　　润玉微微颔首，老君道法高明，兼具好研究器械宝物之类，既然老君说能修，那便是能修了。

　　“即日你便继任缘机的司命一职，至于少司命，”他停住不语，昆仑土地仙徐堂那一脸精明精于算计的样子跃入脑海，“过些日子给你安排，眼下本座先给你找个帮手。”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邝露。”

　　他这几日不在，邝露便一直在璇玑宫中主持宫务，闻听他传唤，立刻便端着一壶新泡的茶上殿来。

　　润玉道：“邝露，姚卿新就位司命仙官一职，事务繁多，人手不足。本座这璇玑宫中事务并不多，你且先去司命府与姚卿打个下手，待新任少司命就位后再说。”

　　邝露愣了一下，她已封上元仙子，掌管历法校订，有自己的洞府仙居，在天界品级仅次于父亲太巳仙人，这司命仙官比她都低了一级，让她去给比自己低阶的这个男仙打下手？陛下是生她的气了么？

　　她迟疑着道：“陛下，我……”

　　润玉挥手道：“姚卿你先退下，本座有些事要交代给邝露。”

　　姚登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待的姚登出了大殿，润玉才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邝露鼓起勇气道：“陛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润玉微微皱眉，道：“为何有这种念头？”

　　邝露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

　　润玉见她眼圈渐红，珠泪欲滴，心中一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赦你无罪。”

　　邝露缓缓跪下，“邝露只想侍奉陛下左右，不求扬名，亦不求身外之物。若是这上元仙子之名得了来会令邝露离开陛下，邝露宁可不要。求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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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