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卷施儿

6、绑架

　　春寒料峭，尤其是在这阴晴不定的黑水泊，倒春寒尤为湿冷，不过半天功夫，天地都被埋进了雪里，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武青身上裹着大红斗篷，被扔在雪堆里动弹不得，冬雷一声接着一声，他仰头看天上的雪，一片片有如搓绵扯絮，呵出的气甚至连水汽都没有凝出便干巴巴的冻成了天上的云。
　　远处的狼嚎声与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武青近乎绝望的闭上眼，那些兵卒不但是靖远军的主力，更是驻守鬼门关的铁骑，过了今晚，不但鬼门关，也许就连大齐也会岌岌可危。
　　正在难过，忽有尖锐嘹亮的哨声从头顶传来，武青睁眼一看，吴老二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支长不过三寸的骨笛，虽不成调，声音却传得极远。
　　远处的传来一声雄浑辽远的狼嚎，那狼似乎是狼群的首领，其他狼的叫声被这声音掩过，归于式微。兵卒的惨叫声也小了许多，黑暗中的火点移动速度慢了下来。
　　吴老二从武青的衣服下摆撕下一块绸布，裹在半截枯木上，又从他怀中探出一个火折子燃着，四下瞬间变得明亮了不少，但远处还是一片漆黑。
　　吴老二蹲下身子，将火把凑到武青脸侧，虽然狼狈不堪，但是依旧难掩姿色，反而在暖黄的火光下显出几分令人遐想的柔情。武青见吴老二盯着自己入神，不适的转了转头，避开他的眼神。
　　“小王爷，”吴老二狞笑着拍拍武青的侧脸，“想救你那些兵卒吗？”
　　“你想怎样？”武青戒备的看着他。
　　“你只说想是不想，若是想，爷们自有办法送他们出去，不过嘛，就得委屈你在我这儿多留几日。若是不想，”吴老二冷哼一声，“那不但他们都得留下喂狼，就连你，也甭想囫囵着走出去。”
　　武青咬了咬后槽牙，“他们都是戍守边关的将士，城中眼下无将，一旦赤狄部得到消息大肆入侵，大齐便危在旦夕！”
　　“那又与我何干？”吴老二不耐烦的扬了扬火把，“你最好快点决定，那些狼饿了许久，怕没工夫与你叽歪。”
　　武青绝望的看了看四周黑暗中散布的火点，知道吴老二说的是真的，无奈之下，只好点头，“我留下，你放他们走。”
　　“将军......”雀郎虚弱的唤了一声。
　　武青担忧的看了雀郎一眼，“你把雀郎也送出去。”
　　“雀郎不走，桃花剑，你把我也带回去，我死也要和将军死在一起。”
　　“你家将军不会死的，最多两天，我保证完璧归赵。”
　　吴老二抓起雀郎的衣襟，将他夹在腋下，“小王爷，你乖乖在这里等我。”说完已经飞身朝着风墙的方向去了。
　　虽然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吴老二的身形却依旧很稳健，几个纵身便越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下边的人听着，跟着自己身边的狼往回走，不管你们是跑是爬，出不去的就等着死在这石头堆里吧。”
　　巨石阵中的兵卒面面相觑，虽然知道这个办法不靠谱，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出路。当下三三两两搀扶着站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的和狼群对视。
　　狼群都是认路的，吴老二摸出骨笛打了个唿哨，大白便昂头一声长嚎，狼群果然如同听到召唤一般转身便去。
　　武青挣扎着起身，见那些如倾落的星辰般四散的火光迅速汇在一起，显然脱险了，当下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逆贼要他做什么，好在保住了戍边将士，对父王母后也算是个交代。
　　“这小将军嘛，长得倒是挺俊的。”赵天德摸了摸下巴，“就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吴老二斜了赵天德一眼。
　　“可惜多长了点东西呗！”
　　武青在雪中困倦交加，等吴老二回来寻他时早已晕了过去。吴老二便将人扛回来安放在自己床上。武青睡了一夜，天亮时才浑浑噩噩听见身旁有人在放肆大笑。
　　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他的塌前如此放肆？武青动了动手指，浑身疼得像被马车碾过，疼痛瞬间把他的回忆拉了回来。
　　他不是在王府中！
　　武青警觉的睁开眼，见那桃花剑和一络腮胡大汉正站在床前拿自己取乐。他下意识的坐起来，不料赤裸的上半身却暴露在空气中，看得赵天德挑了挑眉，武青忙抓来棉被遮住自己。
　　“哟，终于醒了？”吴老二见他醒了，拿来一旁火盆边烤着的衣服扔给他，“换上吧赶紧，不是我说，就你这样还将军呢？也不知道你哪里学的毛病，睡觉跟猫儿似的黏人，亏了你不打呼，不然老子绝对把你扔到黑水泊里去。”
　　话音未落，吴老二手疾眼快的往后跳了一步，一个破碗应声而裂。武青指着不远处的门帘，“出去！”
　　吴老二见武青脸露愠色，眼看就要跳起来打人了，想着他还没穿衣服这样倒便宜了赵天德这老匹夫。一把揽过看热闹的赵天德的脖子，“走就走。”
　　“这小王爷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怪道是皇帝老儿最受宠的儿子。”
　　赵天德咂咂嘴，“不过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倒真是...”
　　吴老二踹了他一脚，“告诉你，不许打他的主意。”
　　赵天德坏笑，“不是吧你？平日便叫你去瓦舍舒解舒解，果真年纪大了憋不住了？”
　　“所谓瓦舍，来时瓦合，去时瓦解，做那露水夫妻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可是武珩的儿子，老子吃拧了打他的主意？”
　　“那你绑他回来？”
　　“结下这么大的梁子，这样放他回去，他日必定还要来报仇。昨儿是那群兵卒无用才发现得早，若来日他调几万人来伐，十头大白也挡他不住。”
　　“那待如何？”
　　吴老二从怀中摸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火鎏金来，赵天德定睛一看，那火鎏金刻成猛虎蓄势的模样，两翼刻着八个小字“必会军符，乃敢行之。”原来是一调兵遣将的虎符。
　　“哎呦，这玩意儿可了不得。你一个土匪头子，还想点兵点将呢？”
　　吴老二抡圆胳膊，“咚”的一声，那虎符便没在黑水泊中。
　　“你!”赵天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动作，“这么大一块金子你偏扔了，你就不要给我也成啊，打副头面，娘子一准高兴。”
　　“这是火鎏金，看着瓷实，里边净是青铜，金子就外边一层而已。”吴老二拍拍手，“明儿再拿这小王爷换几车粮食，回头你想要什么娘子娶不回来？”
　　“狗贼，你还怕梁子结的不够大”
　　“一来就死了这么多人不说还丢了兵符，回头再把粮食丢了，皇帝再疼他也得好好思量思量，看看他是不是块做将军的材料。”
　　什么叫釜底抽薪只要这小王爷在这呆一天，他吴老二都得提心吊胆的。那就干脆把他弄回去，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你这狗贼，”赵天德一乐，锤了他一拳，“果然是喝过几年墨水，脑子是他娘的好使。”
　　“滚蛋”，吴老二踹了他一脚，“快找人去鬼门关送信，老子去瞧瞧他。”
　　“得嘞!”
　　武青一个人坐在床上生着闷气，衣服倒是被烤得很暖和，可是眼下的处境让他心里凉的有如冰窟。
　　桃花剑虽然没伤了他，但是他知道此人绝非善类。想着早上那两人的话，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伙悍匪心思龌龊。自己如今落在他们手里，可也不能任人宰割，若他们真的大不敬，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委身与人。
　　吴老二挑开毡帘就看见武青正在发呆，“想什么呢小王爷”
　　武青下意识的将手探到腰间，却没摸到刀，这才想起来跟了自己十年的刀已经被眼前的人毁了。
　　吴老二看到他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怕什么？阁下可是堂堂长平王，又是大名昭昭的小武将军，我可不敢要你性命。”
　　武青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取笑，但是他又不跟吴老二一样整日介嘴里跑马，被他挤兑的讷讷道，“那还不是被你捉来了。”
　　“是啊…”吴老二戏谑的语气，眼神在武青身上梭视，“捉你来，干点什么好呢？”
　　“大胆!”武青脸色一白，拎起桌子上的茶壶，“你敢动龌龊心思，本王要你的狗命!”
　　吴老二忙举起手，“好好好，我不动，你快着给老子放下，老子就这么一套茶具，你一并卒瓦了，老子下半辈子也不用喝茶了。”
　　武青松了口气，“你绑我来，究竟是何目的”
　　“明儿有人来接你，你自然就知道了。”吴老二捡起烧火棍捅捅火盆里的木头，“你啊，就好生在这呆着，也甭想跑，真要丢了，我都不一定能把你找回来。”
　　说着，自火盆里捡出一块黑炭来，“吃吧。”
　　武青当他是戏耍自己，手朝着茶壶便去了。
　　吴老二忙掰开黑炭，露出里边黄灿灿的瓤来，“别砸别砸，能吃，香着呢。”
　　武青饿了一天一夜，那烤红薯也着实香气扑鼻，顾不得想太多，接过来咬了一口，焦香瞬间溢满口腔。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红薯是早上起来特意给武青煨上的，虽然是个战俘，可也不能把人饿着不是吴老二看着好笑，这小王爷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一块烤红薯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