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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庄园 ...


  •   阿诺开始疼。
      她死死抓住自己胸口,被第斯揪头发连打三枪时,她也痛过,但那痛,吼出来就如闸泄洪,反激起万潮嗔怒。现在的疼与痛都过于平静,是她走向无人区的那一夜星光。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阁楼上。
      “你有幻想过什么人吗?”
      人笼里,毕梭对她的改口发出了惊奇的质疑——
      “哪有那样的人呢?”
      她答什么?她说:“没有也好。”

      这是命运的恶毒,对她无一丝慈怜,固执己见地将她带到这里,让她一个死人,去见太阳。
      她不知道是在哪一刻与他初见,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受过多少恩惠,她不敢想这个,一想就锥心刺骨。
      她知道,那都是人鱼的泡沫,为留一霎,粉身碎骨。她疼成这样,恨却没了着落,以往不是这样,她厌人类,于是挑起纷争,玩弄人心,如今她衔悲蓄恨,只想把自己埋在发霉的土里。
      “不,他一定要用最恶劣的语言谩骂我,羞辱我,驱赶我,别……正视我。”
      一开始就不该对她示好,一点也不要有,别因为善意释放任何准许她亲近的信号。
      不要让她变得太难堪。

      有血泅了衬衣,她指缝里碰到湿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沾染了抓伤的血迹,她抖了抖领口,怕弄到身下,从床边翻了下去。
      阿诺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下找到了一双拖鞋,标签还没拆,她用牙咬断了。这双冬季的毛拖很不合脚,是成年男子的标码,但聊胜于无。她没有再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只在三扇门间思考了一会——排除花房那扇小门,还有两扇差不多风格的正门。
      她准备都开个门缝试试,但开的时候发觉右墙上的门锁了,她又拧了拧,把手纹丝不动。阿诺叹气,走了另一扇,又不是玩密室逃脱,何必找钥匙怼它呢。
      门外是一条复古的走廊,临窗的一侧床帘都拉上了,雨声稀疏,另一侧墙体上亮着一排偏白色的橘光灯,空隙处挂着油画,光也染上雨天特有的青灰。
      阿诺钻到窗帘后,踮脚把脸贴在玻璃上,水痕一溜一溜地淌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雾雨中,她目测自己大概在三四层的高度,俯瞰下去,正对的是一个打理得不错的花圃,雕塑与高冠木拱卫在建筑左右,是一座颇为大气的庄园,门的位置被左侧的塔楼挡住了,几朵黑伞在下面穿梭移动。
      她看了一会儿,从窗帘背后出来,沿着走廊走到一个圆形的观景台,左和前方分别延展出去两条路,头顶是一盏水晶大吊灯,墙角有一张原木桌两把高背椅,旁边茶几上摆着果盘,青翠欲滴,她摸了个桃,吭哧咬了一口。
      忽然远处有高跟鞋和交谈的声音,且越来越近,阿诺还没反应过来是哪条路,正对着原路的那条的拐角处就跨出来两个人,相互争执着什么,雅仑语说得又快又碎,阿诺只听清“博士”“狄特的克撒”几个字眼。
      她正要往左避开,前面两个人已经看见了她,一男一女,穿着秘书制服,目露讶异。
      阿诺以为他们在看自己不搭调的鞋,但往下一瞥,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好像就套了这么一件衬衣。虽然够大,挡的都能挡,但这他妈是个说不明白的装束。
      一般只有“事后”才会这么穿。
      忘记找裤子了。
      妈的。
      阿诺蹬掉鞋就跑,那两个人如梦初醒,赶紧追上来,但阿诺往左边随便拐一下就没影了,只听见后面如临大敌的互相追责。
      “小孩子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我离开值班台不到两分钟,先通报警卫处!排查近三天的进出人口名单。”

      阿诺手里还攥着个咬了两口的桃,她一边啃着,一边绕弯路,心里明白自己跑出去有点难,就是不知道狗又去哪儿了……
      唉,管杀不管埋。
      又通过了一道门,她后脑发麻,感应到了视线,转身与两道目光对上,门两侧背靠墙站着两个腰杆挺直的士兵,肩上扛着枪。
      阿诺与两个兵对视了两轮,举起了双手。
      士兵们紧握枪柄的手微微放松,阿诺看准这一刻的时机,扔掉桃子转身就跑,后方传来雅仑语的呵斥和脚步,拼速度她肯定拼不过,头一低,直接钻进一个空的待客厅躲起来。
      蹲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声音,阿诺从门缝里钻出一个头,眼前一片黑,灯全灭了,只有雨夜的微光。她正奇怪,突然后领一空,被拎了起来。
      阿诺一动不动地被掳进一间钟楼的小隔间,里面的气味有点接近化工和皂角,没有人气,冷感到压抑,狗把她放到地毯上:“怎么跑出来了?”
      阿诺:“我怕。”
      “怕什么?”
      阿诺顿了一下:“我想不起来事了,74年到83年,我也不记得……父亲。”
      狗:“你这么叫好奇怪啊,你一般都叫爸爸。”
      阿诺:“……”
      阿诺:“就我一个这么叫吗?”
      “是吧。”
      没等她细想,狗又说,“你感染得晚,渡海期进阶沉船期那会儿,一个劲蜕腐皮,父亲怕你跑出去混在尸群里找不到,把你带在身边同吃同住,惯得你见不到人就嗷嗷的哭啊,嗷嗷哭。”
      阿诺笑容凝固:“我的智力水平大概几岁?”
      “我觉得你几岁都一个样,小宝宝。”
      “……”
      剧终了。
      在得知自己死亡的确切讯息后,她已经正视了这差劲的情况,无论光阴轮转她都停滞在十五岁,与成长无缘,与荷尔蒙也无缘。
      但当你在性幻想对象面前腐烂得掉皮。
      那性幻想对象一辈子都是性幻想对象了。
      阿诺默默躺平在地上。
      狗:“怎么了?”
      阿诺:“我死了。别和我说话。”

      狗配合地坐在她旁边,还给她胸口放了一朵小白花。过去好半天,他打了个哈欠,扒拉了她一下:“死好没有?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说。”
      “父亲要是问起你怎么来的,你掂量着说话。”狗跟她一边串口供一边表立场,“我得表现出我是受胁迫的,不然我头就掉了。”
      “爸爸是哪一期?”
      “他是人类。”
      半晌沉默,这两个字被阿诺含在牙齿间:“人类……”
      她翻身坐起来,摸了摸鼻息,“我觉得我也像个人类。”
      “那是你私自使用了父爱-000渡红海,效用是假性退化,在一段时间内的‘起死回生’。”
      “你没用吗?”
      “你觉得我有伪装人类的必要?”
      阿诺望着他古神般狰狞的外貌:“我以后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你想多了,我是异态种。”狗让她看手肘上拼接的疤痕,“我的四肢曾属于不同的人类,父亲深究过异变原因,大概要满足几个条件:肢体遭到严重破坏损毁;异变三小时内进食大于10千克人脑;有新鲜足够的人体进行补充。”
      阿诺一寸寸摸过他的冷硬的皮肤,色块层叠,不难想象他死时是怎样的碎尸状态,想到他说过克里斯汀手腿比例不一:“克里斯汀也是吗?”
      “她被人轮/暴,内脏全搅烂了,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
      他们都是怪物,人类创造的怪物。
      阿诺摸了两把狗头:“我想克里斯汀了,你送我回家吧,悄咪咪地走。”
      “得了吧。”狗一下子拆穿她的谎言,“你只是不想被父亲骂。”
      阿诺:“你曲解我的意思。”
      “你那么想念克里斯汀,她长什么样子。”
      “……”阿诺狡辩,“我失忆了。”
      “但你没有忘记我。”狗说,“你不是在害怕,你在强行冷静。”
      “……就你懂。”
      “我见过你的不冷静。”
      “过去吗?”
      “一直。”

      ——我的朋友是镜中之神。
      阿诺真他妈服了自己,这日记的暗语也太精准了,她的连篇谎话,万千修饰,瞒不过镜子里的魔神。
      天色暗沉下来,雨还没停,偶尔几丝闪电亮过,隐隐有一丝暴风雨的痕迹。狗拿头拱了拱她:“去父亲那里吧,太晚了他可能要过来找你。”
      阿诺慌得一批,抱住他的狗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沉船期的小宝宝……”
      狗:“我叼你去?”

      雷雨天电压不稳,庄园里整排灯闪灭不定,狗潜行的道路墙壁素净没有一幅画,也没有碰到任何人,阿诺扒在他前腿的位置,狗走一步,把她往前推一步。
      “这是什么地方?”
      “第八总局。”
      尽头是一扇门,狗侧过头,项圈的磁条贴近门锁,轻微的“刺啦”声后,门缝里透出了青色的光。
      阿诺从钥匙孔里往里看,布局分外熟悉,恍然发现这就是卧室里那扇打不开的门。一个身影在台灯下处理公文,身着灰色高领羊绒衫,光打在他身上分外温柔平和,也许是花房里带进来的雨,她闻到了干净的橡苔和木香。
      阿诺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能再往前了。
      当她渴求被推开时,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其中也隐晦包含了她罪恶的欲望。
      阿诺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理状况随着这种精神的兴奋而寸寸灼烧,衣料的摩擦已经不足以提供满足。
      这就是她,连感情都是非常人的恶劣。
      ——我想要被他羞辱。

      工作上,或是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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