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子居淇奥

1、楔子

　　庭院中，一簇青竹盎然出现在眼前，新叶自徐风中柔和舒展开来。
　　季然一言不发，视线随着曲廊蜿蜒直至雪青墙檐尽头——空无一人。坠以经文的竹牍帘卷轻微晃动着，季然站于红漆木亭内甚觉心烦意乱。时间缓缓流逝，一种对于事情走向无发控制和预测的懊恼充斥着他的内心，逐渐消弭了起初的慌乱焦躁，那张平素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甲胄摩擦声越来越近，身后的亲卫低低回禀：“人不见了。”
　　季然看着垂首俯跪在地的顾家侍婢，良久没有说话。桐澈安静行着跪拜礼，脸上一派波澜不惊的镇定从容，倒像那人素日里的行事做派。季然心下苦笑，果然是应了那句“近朱者赤”。桐澈跟在那人身侧已久，估摸着把顾兮身上令人头疼的陈坏秉性大致也学了个七八分。
　　顾宅外。有眼尖的路过不免开始议论，“今儿个可是听说尚书令大人亲自领命进去了。这两人素来不对付，我看顾侍郎栽在他手里，眼见得不是什么好事。”有人搭腔道：“我说你还不知道罢，得亏啊这人早就跑了。啧啧！错失了这么个打压人的好机会，季大人出来时那脸色可难看了。”
　　一个月后，驿站传来消息，吏部侍郎顾兮身染恶疾亡于流放复岭的途中。

　　京中，适逢雨后出晴。青空很干净，仿佛以往积蓄已久的阴霾一扫而空。
　　桐澈望着尚积有残雨的空敞庭院眼睛无端就生出些许酸涩之意来，随即抬起雪白的麻衣擦拭了下眼角，却忽闻有脚步声碾过细小枝叶窸窣传来。
　　沙哑的男声响起：“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流放的密旨对吗”明知来人已至身后，桐澈却并无任何反应。
　　那人的声线陡然上升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桐澈眼中的冷意寒凉如冰霜，一个极尽讥讽的笑容欲成半成挂在嘴角：“季大人。”
　　这一声如同一根直入背脊的寒针刺得季然一时有些怔愣。“世人都说顾侍郎与季大人水火不容，我原是不信的……可是。”说及此处桐澈顿了一下，细细听来有微小的哽咽，“他已经死了，请您饶恕他罢。”突然蹦出的敏感字眼似乎令季然从长久的窒息感中幡然清醒过来，就在一瞬间他挺直的身影僵了僵，“不会的……”每一个字开口几乎要耗尽全身所有力气。季然霍然转身，只觉眼前之人的一身孝服白得刺眼，一腔浑浊苦闷之气翻涌直上抵至胸口。
　　“顾兮，顾兮。”季然暗自呢喃着，失神朝廊外缓缓走去，宽大的暗纹云锦衣袍在风中略微晃动竟有几分枯叶在秋风中萧瑟枝头的意味。
　　“还请大人不必再为我家公子伤怀了。”桐澈转身向着他的背影徐徐下拜，“他承受不起。”
　　季然僵立于石阶之上，隐在宽袖下的手也愈发地苍白，蜷紧的五指狠狠回握，复而深深刺入手心。一寸寸，细密的疼痛感慢慢延伸导至筋脉血络间。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缓缓挪开步子，袍摆一下又一下颓然扫过阶上，原本繁复的华服因沾染着狰狞水渍显得异常灰败。
　　季然抬眼仿佛窥见一片浩渺虚空，有一抹人影逆光而立，白袖红袍。那人转过身，然而季然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下一刻便只觉脑袋昏沉胀痛得厉害。一口气霎时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喉中一时腥甜，铁锈味在口腔中逐渐弥漫四散开来，淤血艳似残阳叫嚣着蜿蜒在俊逸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