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的冤大头》夜语琳琅

8、惊梦预警

　　李思忒顺着孙悟空的指引望去，满目尽是浸着金辉，波浪翻涌的云海，那壮阔的气势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掩藏的无影无踪，甚至连人心装的千秋万事也扑朔迷离。

　　四顾间，他恍惚看到众屿横陈、仙阁高崖、秀丽河山。他知道，这些皆虚幻，是云海铺陈的无边无涯的意象，飘渺如蓬莱仙境，明净若秋水长风，翻卷似万马奔腾，寥阔若碧海青天。

　　他从未见过如此惑人心智的层云叠影，好似每一朵都聚魂成精，怀着风华魅灵。

　　他随孙悟空穿飞于如雪浪的云涛，不消片时，视线豁然清明，也瞬间被所见之景震撼的呆若木鸡。

　　距他百米外的云层高处，三方势力据云而集。

　　最左侧七色佛光烁烁，金莲宝台座座。李思忒能认出的，也是人间最常提及的共四位，即如来座下四大菩萨：文殊、观音、普贤、地藏。

　　其他几位，观相貌、仪态，非罗汉，便是佛，加上孙悟空共十余位。

　　再向右看，便是黄风滚滚、威严重重，天兵天将聚会，银盔亮甲如天河蜿蜒，不见末尾。最前位的几神是李天王、太白金星、二郎神杨戬、哪吒三太子。

　　最右侧紫雾、黑气阴阴交融，又有瑞光腾腾，戈戟生辉，多古希腊的着装，男的多双腰带基同，女的多吊钟形褶裙，造型优雅，衣料飘逸似真丝，并镀了一层耀眼或障目的光晕。

　　作为爱好世界史的李思忒，希腊神话的部分自然彻读过，但到用到时，却不能百分之百精准。很多神祗他辨认不出，只知道最前排的几位领军：智慧女神雅典娜；战神阿瑞斯、商人保护神与骗术之神赫尔墨斯。

　　在阿瑞斯的周身环绕的是其两个妹妹，鲜血为衣，尸骨为器的城镇终结者厄倪俄，与散布灾难的纠纷女神厄里斯。两位女神身后，是无数狰狞的邪神与魔鬼。

　　以上几位皆是古希腊中最可怕的神祗，只一位显威就可祸及千里，所涉之处如入地狱，更何况齐聚。

　　李思忒未见如来、玉帝、宙斯，却也能猜到，众神佛是受三位的指示而行。

　　然因何至此？他观察了一圈，认为唯一的可能是希腊要对天庭发动战争，那将是世界大战，足可致乾坤黑暗，宇宙混乱。

　　若是这样，最倒霉的当属人类，没有半点神力仙法护身，亦无处躲藏，只能任由枪炮轰打，战火焚烧，死的惨不忍睹，生者不安、悲苦。

　　一如现在的李思忒。他发现所有的神佛都在看着自己，神色各异，却都有着同一种感觉——等待他说点什么。

　　他浑身不自在，欲向孙悟空问明白，转头看向旁边却不见其踪，四顾后心跳紧促，冷汗又出。

　　他发现自己正处于孤立的境况，渺渺之身对三方神佛，回头望去，无边的云海给予的是满目的荒芜、恐怖，毫无生气，毫无希冀。

　　没了外力，李思忒不敢后退半步，唯恐轻飘飘的云没了承受力，一踩便坠落。

　　前进不得，后退无路，茕茕孑立谁来助？

　　李思忒忽而感觉到了法庭，自己就是正等待被审判的人。

　　凭什么要被他人决定命运？他莫名其妙，怒而不敢言。

　　“李思忒，快交出潘多拉魔盒。”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无垠的云海。李思忒感到脚下的云在轻颤，似被一股凛然之气震慑的瑟瑟发抖。

　　云在颤，李思忒亦在颤。那声音像一支无形的箭，化作无数锋芒，刺痛里他每一个毛孔。

　　说话的是战神阿瑞斯。

　　“我没有魔盒。我还想你们给我解释一下，那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李思忒只能实话实说，面对神明，保命的谎言都无法编造，但一字一句理直气壮，不心虚，不犹豫。

　　两句话出，众神神佛神情各异，或惊异，或紧张，或摇头，或愤怒，或无奈，亦有窃窃私语、蠢蠢欲动之貌。

　　李思忒看明白了，要出大事了。

　　“没有？”阿瑞斯大笑，长斜入鬓的剑眉一挑，双眼燃起熊熊赤焰，向玉帝一派的方向射去，目光掠过处留下两道不灭的火线，话中尽是勃然的愤恨：“李天王，你听到了吗？你们的玉皇大帝找了一个连谎都不会撒的傻子来欺骗我们，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是对希腊神界的挑衅。”

　　李天王冷哼两声，面露鄙夷，缓缓道：“那又如何？你本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蛮人。真以为天庭会怕你们希腊不成？”

　　“战争由你们挑起，便由你们的灭亡结束！”阿瑞斯被激怒，狂躁吼叫，双臂各挥出五炽焰，形如龙卷风，排山倒海地奔向天兵天将。

　　此回东西神界之战，不论浩劫轻重，规模亘古未有。

　　佛门将扮演着什么角色？天庭与希腊是两败俱伤，是止戈言和，还是毁灭致胜？坠入炼狱的人间又将有什么样的未来？人类何去何从？

　　不得不说，怀揣极度恐惧同时，总伴随着极度的好奇。

　　但李思忒此时没有脑子去想以后，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没有以后。

　　一团火焰正向他袭来，如地狱恶鬼的化身，带着狰狞的面孔，凄厉的惨叫。

　　阿瑞斯第一个想要干掉的就是李思忒，因李天王的一番话，让他觉得那个傻小子多活一秒都是他的耻辱。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为李思忒解危。

　　火焰的速度太快，李思忒没有时间求助，只足够看一眼在场的几位佛门元老。

　　十余位佛、菩萨、罗汉皆无动于衷，表情矜持，体态雍容华贵的与人间寺庙中供奉的雕像一般无二。

　　一眼，心灰。

　　火焰直冲李思忒的面门，迅速蔓延全身，除了模糊的人形，只剩“滋滋”“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清晰可辨。

　　几乎同一时间，李思忒的头发与头皮已焦糊地粘缠，脸部瞬间损毁，双目失明，张开的嘴里火苗乱窜，所有衣物亦与皮肉、血管混为一体，火焰不断向体内侵灼，各种吸氧焚烧产生的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呛进口鼻，腐蚀气道黏膜，□□迅速丧失，脉搏细弱，神志不清，血液越少，心跳越弱。

　　须臾，他整个人跪倒，一头栽在云里，双臂松垂，生气全无。

　　“思忒，思忒！”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断地呼喊，源自李思忒的爷爷，奋力而迫近，忧虑而恐惧，声声切切，刺耳激心，带着一种聚魂引魄、驱火护体的力量。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窗外的翠鸟。透过窗户洒落屋内的阳光忽而闪了一下，明亮中一抹光怪陆离的影子转瞬即逝。

　　影子微小，消失很快，眼力极佳的人也不易看清，即使看清，也会当作阳光自然的色彩，不会有任何惊异。老年人五官感知衰弱，注意力、辨识力更不必说。

　　但李思忒的爷爷是个例外。他藏锋的眼尾倏地一敛，余光凌厉地瞄向身旁三尺外的半空，豁然起身，一个箭步至窗口，警惕地环顾屋前敞亮的院子一圈，仰头盯着高远的上空，眯眼迎着那灿灿的艳阳，神情微妙。

　　爷爷望了片刻，目光回落，垂头沉思未几，忙回头去看孙子李思忒，见其仍坐在床上，面色苍白，颤抖着喘着粗气，走到床边，一边按住他颤抖的肩膀，一边轻轻擦拭他细汗密布的额头，担心地问：“我坐在床边半个多小时，叫不醒你，摇不醒你。你做的什么梦？”

　　李思忒未能立刻回答，耷拉着脑袋，揉揉脸，待气息平稳后，才长舒口气，吭吭哧哧地说；“我……我做了一个又长又可怕的梦。”说这话时，他有点犹豫，不相信之前的经历尽是虚假。

　　爷爷皱眉沉吟，转身去拿桌上的暖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李思忒，让他先润润喉与紧绷了一夜的胃，又去外屋拖来个凳子，摆在李思忒床的对面，缓缓坐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嘬了两口，一双三角眼透过身前突出的烟雾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慢慢说。”

　　李思忒听着凝重的三字，看着爷爷一副配合调查，方得解放的模样，觉得这根本不是在讨论一个梦，而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在他眼里，爷爷是个乐观的老头，年有七十，眼不花、耳不聋，个子不高，腰板硬朗，精神矍铄，黑里透红的脸清癯瘦削，宽额的深纹藏着饱经的风霜，即使遇到难处或问题，也不会微笑也常挂脸上，开心时笑声如洪钟一样响亮，深邃的目光里盈溢着温和的暖流，带着坚定与朴实。

　　他很少见到爷爷这般模样，又因梦的余悸未消，心又拧巴起来，浅浅地抿了点水，一五一十的讲起来。

　　爷爷认真听着，眉头随着李思忒的描绘频频皱紧，掐了烟仍在地上，抬脚反复踩踏。

　　李思忒看爷爷狠劲十足，恨不得碾碎一般的脚力，愣愣地说：“爷爷，您这是在痛恨梦里的妖怪对我的残害吗？”

　　爷爷扭动的脚一顿，不再与地上扁脏的烟头较真，点点头，微笑着说：“继续。”

　　李思忒轻嗯，同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爷爷，总觉得方才的微笑很勉强，且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继续回忆，时不时地观察着爷爷，惊愕地发现，自讲至女孩出现后，他的神情有了变化，渐渐冷峻，渐渐慌张，嘴角抽动，前胸起伏，头时而左右偏移，眼球频转，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至他讲到梦境结尾，爷爷脸上惊恐之色显然，覆盖在膝盖的五指深深扣紧成爪状，双臂紧绷，力道向后，狠的似要将膝盖骨掀去。

　　李思忒紧张不已，下床到他身边，关切问：“爷爷，您没事吧？”

　　爷爷闻言，立刻恢复往常神色，爽利起身，摸了摸李思忒的头，宠溺笑道：“没事。我是听你在梦里的遭遇很生气，心疼你受苦，恨不能替你承受。”说完，搬出凳子离屋，边走边叮嘱：“你是平日神话故事看多了，以后少看。过几日就要开学了，早点收拾好行李，不要错过明天进镇的车。”

　　李思忒半信半疑。他清楚地看到爷爷看向自己时，眼中闪逝的怜悯、愤慨、无奈、绝望，深刻、厚重，绝非因梦突发，而是积淀许久。

　　他认定，爷爷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爷爷，您是不是有心事，不如和我说说。”李思忒追问，陪爷爷一起到厨房，将锅里几个白馒头，与两碗清粥、几碟凉菜端上矮脚餐桌。

　　爷爷简单几句否认。

　　李思忒听着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不再言语。

　　爷孙俩一声不吭的吃着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