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全灶丫头》沧浪清欷

49、谢宴·三鲜笋炒丝瓜

　　既是答应了和杜棠一道做出一餐堪比得上宴席的饭食来，顾芷也是早加准备，拟出了菜单，又与杜棠两人改了又改、变了又变，这才定下。浮萍苑后院的空院子极多，找一个大小适中，落灰程度也能接受的，提前几天打扫一遍，又提来水、搬来菜、告了假。顾芷如今在采买上也算有了门道，弄出这些东西来而不被怀疑只是小事一桩。

　　这一次，苏蕊婳和方隐岫的问诊时间可比上回还长了不少。

　　“阿芷，小棠。”秦栾从两人背后一下子窜出来的时候，顾芷正收拾着一条三斤的鲤鱼。鲜挺的鱼肉质不老不嫩，用来煮汤或红烧都是极相宜的。大清早便杀了抹上盐姜腌制，这会儿只需洗干净了剔骨改刀。杜棠也蹲在地下，在往早已处理好的一整只鹌子上抹用花椒饴饧并蒜蓉秋油调的稠酱。

　　两人皆是惊了一下，这才都露出笑来，招呼道，“阿栾，你怎么过来了，方老先生那边可是已经好了呢？”

　　“师尊说还有一会儿，打发我先过来呢，”秦栾面上挂着稚嫩的笑意，讨喜白净的一个小郎，任是谁看着都没有不称赞的。“还让我问莫约什么时候摆上饭，叫我到时候去唤他。”

　　如今天气，午时极热晚来又极凉，方隐岫和秦栾虽然从医，身子比一般人好上许多，但怎么说也是一老一小，若是晚上吃这么些油腻的总不好。

　　还好现下最讲究随时而变的生息之法，夏日中午太热吃不下饭，便趁着晨露未消时早起，将朝食准备的丰盛一些，再将午食推迟些许时辰，到晚间加一顿宵夜。今儿这顿饭，顾芷算了账，约在申时初刻时，也就该备全了。

　　不过，顾芷瞥了秦栾一眼，暗自发笑，到底是个小孩子，一句话就漏了馅儿，方老郎中可没说再回去的话，这最后一句想来是秦栾自己添上的了。这么急切的样子，为着什么缘故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秦栾许是也发现了顾芷的目光，意图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襟，整了整衣袖。说着，也不用两人开口，便径自将手洗净了，挽起袖子走过来。果然，先还有些拘谨，一会儿就看见了活计，要打起下手来。

　　“当心些，”杜棠还在地下反复将那一只鹌子揉捏来去，好让味道渗入一会儿熏烤，因忙碌而微微泛着红光的面上就有些窘迫,连忙就挪了盆子，站起身来把秦栾往外推，“大热天的这东西麻烦，乌漆嘛黑的一团糊，味儿又大，若是不小心染上了秦小郎君你的衣裳可就不好了。”

　　虽然已经几次三番说了不必如此见外，杜棠还是一直执意称呼秦栾秦小郎君。

　　“哪里，若不是这些香料，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呢？”秦栾一本正经，“小棠姐你忙了这么久了肯定累了，我力气可大着呢，平日捉鸡拔鸭我可都是做得来的。”

　　“怎么说今儿你可是客人，怎么好反而让你下厨，现下就剩最后一点功夫，一会儿就好了。”杜棠只一再坚持，不过饶是如此，秦栾还是不气馁，又凑到顾芷这边跃跃欲试。

　　“阿芷，这条鱼怎么才片下来一半，是要切块还是切片？”

　　“阿芷，这边水烧开了可是要汆，汤怎么只用这浅浅一层？”

　　“鲤鱼三斤是恰好，一会儿正好做两道菜肴来，”虽然在边上碎嘴，秦栾动手却并不碍事，又问得诚恳，顾芷便一面下刀，一面回答道。这样大的一条鱼做一道菜显然吃不完，夏天里反而白白浪费了，顾芷已经计划好了，一半剔下鱼肉来醋溜焙面，一半则熬了浓汁冻起来，添一道凉菜。

　　“原来如此，”秦栾这才不住点头，又企求地看向顾芷，“我……”

　　“马上是要剔刺，”早知道秦栾的意思，不及他发话，顾芷便一声开口道。一般做饭切菜还罢了，可这样精细讲究的，秦栾跟着方隐岫四处漂泊，肯定是没学过也没练过了。

　　“不过，若是只看着也无妨，不过小心些，别把这些盆碗撞掉了。”见秦栾果然露出泄气的表情，顾芷倒有些不忍心了，想了想，便开口道。

　　“阿芷你就安下心，我绝不添乱，”秦栾立刻展笑，还凑趣地道，“那我正好跟着顾大师傅学一门手艺。”

　　“你看，要从背上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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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今天有些麻烦的菜，说起来也就是这三道了。其余笋瓜、豆腐、小菜、腊肉这些都是提前备好的料，凉菜里的鸡皮、鱼皮、皮肚也是大厨房不费劲就搜罗来的，用的鸡汤更是从大灶里直接舀的。只是有几道有火候的菜需要顾芷最后上手，几样显刀工的就是杜棠正在做的了。

　　将水嫩嫩的豆腐略过一遍水拔去味，在研钵里碾碎了。另一边一小锅鸡汤烧滚了，下一个拍碎的小萝卜熬着，便将其中油水撇得一干二净，过滤只要清汤汁……

　　秦栾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顾芷的动作，一时惊讶，一时恍然，头更是点个不住，当真是如进了新天地一般，叹服不已，还不忘及时递来顾芷需要的东西。杜棠一时无语摇头，笑得弯腰。

　　这道雪花豆腐鸡汤这时候只要换用一只小砂铫，看着汤汁从中间滚起来，就一气倾入豆腐泥，霎时散开如雪花一般，随后撇干净浮沫，灶下换小火，盯着慢慢入味。顾芷只打发了秦栾做这轻省的差事以免闲不住他，自己则支起火盆，将腌制好的一只鹌鹑串上叉子，一面转动着一面在炭火上炙烤起来。

　　所谓“炙炊”，先一整只的在明火上仔仔细细烤炙过一遍，其间不须抹油，只不要将鹌子弄散架，尤其不能破皮。待鹌子每一寸皮都变了色，有一点点油脂滋滋出来，便立时移火放凉。里里外外刷上一层糖浆上色，再在锅里点了晒干的稻草，撒几片香料，架上箅子。待焖出烟来，再将鹌子放在箅子上，盖严了锅盖，用那暗火烟熏至熟，这便是炊。

　　大热天却要在这火堆旁，还要看顾着手上的吃食，顾芷不一会儿就滴下汗来，还好早已习惯了，倒没有觉得到了不适的程度。冷不防额边一阵凉意，一抬头却是秦栾正站在自己面前，递了一卷拧好的帕子过来。看那上头还冒着冷意，显然是才从冰水盆里淌过的。

　　倒是一个细心又顾人的小郎，只不过……见顾芷不接，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秦栾维持着这一个姿势，便有些面色微红，顾芷只摇头委婉道：“一热再一冷，激出什么来便不好了。我在厨房待惯了不妨事的，你给小棠罢。”

　　这样的道理，对于学医之人来说本不该忘记，秦栾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只想着热却疏忽了面前是两个“久经沙场”的小娘子。听了顾芷的话，连忙“哎”了一声，低头一边换水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站在炭盆边火烤的，兼着被顾芷一双在热气熏蒸中依旧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秦栾额头也冒出不少汗来。

　　顾芷不由摇头暗笑，还是将注意力放回菜肴上。几番工序，一道鹌子才终得以皮酥红亮，撕开则是热气腾腾。连皮带肉地撕下来，抓一把切得极细的葱白丝垫底，皮在上肉在下铺在盘子里，还像一整只的样子，看着便好吃。

　　而那边，秦栾果然新拧了微温的帕子给在那边案前的杜棠送了过去，杜棠也是一番推辞后受了。许是抹了脸身上松快了几分，杜棠手起刀落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浮萍苑众姑娘都要保持身材，平素做菜总嫌鸡皮油腻，凉拌烧汤都不要，故而给了顾芷便利。这鸡皮便是剌了完整的一张新鲜好鸡皮连着底下薄薄的一层活肉。这时节才出栏的小公鸡皮下并无太多油腻，顾芷又提前仔细翻过来将那些筋头巴脑剔掉，焯一遍开水立刻捞出来放进冰水里洗净晾干，最是脆韧爽口。

　　隔年的皮肚炸过极香，再煮的软而不烂只如同蜂窝一般，可以饱吸入料汁。鱼皮本来易腥，但处理干净拿各样佐料腌上，便成了夏日一道极好的佐酒食材。方隐岫显是要饮上两口的，这菜必不可少。

　　黄油油的鸡皮、蓬松的响皮、柔韧的腌鱼皮，在杜棠秘密的刀下，便成了码放整齐的细丝。杜棠讲究又心细，小心将三丝在素白的盘里摆放好。凉拌汁也格外重要，研过芥末，切碎薄荷，再挤出难得的一只柠檬的汁液，用香醋将各样味道提出来，调一小碗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的三合醋出来，等吃的时候再倒进去最好。

　　茶酒饭食点心都已准备完毕，顾芷也松了口气，用晾过的水抹了把脸，只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阿芷，这个时辰了师尊还没来，你们忙得怎么样了，要我去唤吗？”杜棠已经收了工，正在收拾善后。秦栾也擦了汗，便过来问道。

　　“还有一道时令的三鲜笋炒丝瓜呢，马上做，等上桌的时候入口温度才恰好，”顾芷便笑着道，“等下收拾桌子摆盘也要好一会儿，若是方先生还不来，你那时再去也不迟。对了，也请苏姐姐一道，若是她不来，便让绣球过来一趟，我这里几样清淡的菜都留了些。”这样说着，顾芷却暗自叹了口气，苏蕊婳会来吗？

　　听到菜名中的“三鲜笋”时，秦栾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一亮，待顾芷说完，更忍不住悄悄咽了一下口水，这才点头，“嗯，那我们先收拾。”

　　“秦小郎君也喜欢吃笋子吗？”杜棠眼尖，立刻笑问。

　　“是呀，”秦栾忙不迭颔首，末了又有些莫名害羞，“其实……不过是比较偏爱脆生爽口的菜罢了。”